中元节过去的第三天,这一天是西王母的诞辰,本应是道教的好日子,然而华严寺门外却满满的都是人。这些人显的很是规矩,没有推挤,没有嘈杂,只是静静的站在路边,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朵莲花灯,从华严寺的正门排到了三里外的大西街。
风建春从车窗看到外面的情景,再也忍不住,留下了两行热泪。
“真羡慕这臭和尚啊,我死后如果也能有这么多人送我,九泉之下我都能笑醒了。”做在车后怕被绷带裹成木乃伊的天宝道长羡慕说道。元开大厦那晚的战斗,在被阴一铭破阵之时,天宝冲的最快,也因此受伤最重。听说了今天是慧觉方丈火葬的日子,非要跟着众人来送慧觉最后一程,现在看到窗外的人山人海,心里难过却也有几分嫉妒。
“唉……,”清风子长叹一声,说道:“慧觉和尚这算是了结了因果,成佛了!”
车子围着华严宗绕了一圈,缓缓的停在了华严寺的后门,风建春有些触景生情,想着第一次来的时候,慧觉老和尚就是在这后门送他出来,还叮嘱自己以后可以走后门,没想到今天却是从这后门进去,送慧觉老和尚最后一程。
“先生,您来了,我带您去见老方丈。”正是上次带风建春去见慧觉和尚的保安,风建春一下车便被认了出来,此刻正眼睛红红的望着风建春,生怕风建春不答应。
见风建春点头答应,那保安梗咽的说了声“谢谢!”,转身跑进了保安室里。
慧觉和尚平日对人和善,认识他的人不管身份贵贱,都很是尊敬他。不过今天这样的日子,像这位保安这样的小人物,想要亲眼看一眼慧觉和尚,根本是不可能的。
风建春领着田菊走到门前,却见那保安捧着一朵洁白的莲花灯出来,见风建春看向自己捧着的莲花灯,解释道:“老方丈救过我妈,我妈下不了床,所以叫我替她为老方丈点盏灯。我妈说:‘老方丈去了西天,多一盏灯就多一份功德,见到佛祖也不会被佛祖小看。’”
风建春抬起头看向了天空,眼泪却还是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被清风子搀扶着走过来的天宝道长,刚好听到了保安的话,“放心,老和尚肯定会吓佛祖一跳的。”
当保安领着众人来到了慧觉方丈的灵堂,灵堂就设置在以前慧觉居住的院中,此时院外已经站满了人,挨着墙边摆满了花圈。
见风建春几人过来,人群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通道,风建春几人来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姚为民掺着哭红了眼的孙琴从里面出来。
“姚哥,孙姐!”
姚为民说道:“建春,你来了,慧觉方丈走的很安详。”
风建春见被姚为民掺着的孙琴气血有些虚弱,显然是有些伤心过度,关心的说道:“孙姐,你如今有了身孕,要保重身体,快去休息一下吧。”
“建春,慧觉方丈怎么……怎么……就走了呢,方丈还说……等……宝宝……出生,帮宝宝……起个好名字……”孙琴梗咽的说着,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灵堂中慧觉和尚的遗体,披着鲜红的袈裟盘做在蒲团上,面容慈祥,就像是正在打坐入定,就像姚为民说的一样,走的很安详。
灵前一队僧侣正在为他诵经超度,风建春几人来到灵气,便过来一个和尚为众人递上了三炷香,几人点上了香,对着慧觉老和尚上拜了拜。
送风建春过来的保安,在得到允许后,梗咽着在灵堂的门口的台阶上磕了几个头,小心翼翼的将带来的莲花灯点燃,摆在了灵堂外靠近院门的地上。
风建春这才注意到,灵堂外的台阶上已经摆满了莲花灯,而且沿着院子中央的道路已经排到了院门口。
这时,风建春听到天宝不满的声音说道:“这是谁写的挽联,太敷衍了吧!”
风建春看向灵堂前挂着的一副挽联,不由的也皱起了眉头,只见上联写道:高登莲品上品上生功德圆满。下联写道:泽在人间悲愿宏深乘愿再来。
这挽联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不过却是平常僧侣圆寂时用的。想到那夜公园湖中,慧觉老和尚燃尽一身精血,坐化在湖中莲花台上,可谓是舍身取义,这挽联的确太过敷衍了。
“师兄,请您为慧觉方丈重书一副挽联吧。”
此时灵堂中的一队僧侣也刚好诵完了经文,听到风建春的话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和尚不满的说道:“这是我们新任方丈太竺大师所书,太竺大师可是来自五台山的高僧,你们这些俗人看的懂吗?”
风建春看到灵堂中一个身披红色金丝袈裟的肥脸和尚,正得意的微笑着,想来这为就是那和尚口中的“太竺”大师。
真是没了真佛秃子来凑,就这德性也配称大师?
还有这说话的和尚,慧觉的遗体还在灵堂,就赶着拍新领导的马屁,风建春都替慧觉感到委屈,不由的火起,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了那副挽联,揉做一团丢向了墙角。
那和尚见状气愤的吼道:“你们是来捣乱的?给我赶出去。”
那跟着风建春进来的保安却挺身挡在风建春的前面,激动的指着说话的和尚道:“他们是慧觉方丈的朋友,不是捣乱的。再说这挽联确实不咋地,去年在寺里做义工的居士老刘去世的时候,你就帮他写的这个。”
见被说破,那和尚恼羞成怒的说道:“谁让你进来的,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出去看你的大门去。”
“你凭什么不让我进来,慧觉方丈在的时候哪会让你这样欺负人。”
难怪之前这保安大哥求自己带他进来,原来就是这和尚不让他进来的。
新任方丈太竺出声说道:“阿弥陀佛,都不要吵了,既然觉得这挽联不好,那就请几位……写个更好的。”
“方丈,他们可是道士啊!”
“阿弥陀佛,他们既然是慧觉的好友,必然精通佛法,不用顾忌,如果不合适的话,贫僧我再书一副便是。”
清风子听这话里有话,显然是在说几人不懂佛法,就这心性也配称高僧?不屑的说道:“拿笔墨来!”
很快一个小和尚取来笔墨,就见清风子提起笔毫不犹豫的写了几笔,提笔蘸墨的时候,一个和尚读道:
“华严寺死一和尚……”
太竺颤抖着脸上的肥肉,怒声说道:“可恶,你们这算是什么好友,居然这么欺辱慧觉师兄,给我轰出去。”
几个健壮的和尚就要动手,灵堂中的僧侣都很是不满的看着风建春几人,就连那保安大哥也是愤怒瞪着清风子。
风建春却明白,清风师兄虽不修边幅,却是个刚直不阿的人。
“急什么,我师兄还没些完,你们怎么就知道这是欺辱慧觉大师?”风建春淡定的说道。
“好,那我就等他写完。”
只见清风子扫了众和尚一眼,叹了口气,感叹道:“慧觉一去,这千年古刹便再没了佛意……”说完,清风子不再言语,奋笔疾书将一副挽联写完。
只见上联为:华严寺死一和尚,化青烟西去,弃皮囊委于烈焰。
下联为:极乐界多一菩萨,乘宝莲东归,现金身解救世人。
“好!这才配得上慧觉这臭和尚,多谢清风前辈。”天宝说完,对着清风子深深一躬,却因为牵动身上的伤,险些摔倒,被清风子出手扶住。
灵堂中一位年长的和尚将这幅挽联念了几遍,道了声佛号,叫人把这幅挽联挂了起来。
太竺和尚见状又羞又怒,一甩衣袖,红着脸走入的灵堂。
“我们出去吧。”说完,清风子就要掺扶着天宝道长向院门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天宝道长的长叹一声,回头对着灵堂中慧觉的遗体说道:“慧觉老和尚,你倒是解脱了。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我嫉妒你啊……”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钟声想起,华严寺正门缓缓打开,坐在一个莲花台上的慧觉遗体被八名健壮的和尚抬着出来,等在门前的人们点亮了手中的莲花灯捧在胸前,缓缓的人群分成了两半。整个道路都被点亮,就像是一条光路,在一朵朵洁白的莲花连成的花海中直通天际。
当慧觉遗体所在的莲花台被抬着走到花海的中央,整个花海也开始随着它一起前行。花海浮动,却寂静无声,中间的那朵莲台就像是一叶浮舟,载着慧觉的遗体,往生极乐……
人群中的小敏挽着姑妈的胳膊,望着莲台上的慧觉,随着人群慢慢前行,心中却想起了不知是哪位高僧的一句诗:冥河之畔,愿为一任船夫,棹一叶孤舟,载千万孤魂,望烟波浩渺,叹若梦浮生……
原来,要做那渡人的船夫,也需众生渡他……
当慧觉的遗体被送入焚炉,手捧莲花等候在夜风中的人群依然没有散去,太竺带着一队和尚念诵着佛经,声音抑扬顿挫,俨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在附近楼顶陪着清风子看着这一切的风建春,觉得很是没意思,向身边的清风师兄问道:“师兄,慧觉方丈大慈大悲,死后却不得安生。师兄您活了这么多年,见多识广,这事就那么一回事,您早就看破,为啥还带我来这里,我看着心里有些难受。”
清风子背着手,一动不动的看着焚炉,轻声回答道:“我来是证实一件事情,顺便也想看看慧觉和尚的舍利子。”
风建春不明白师兄怎么就会断定会有舍利子,不过看清风子没有解释的意思,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有过了一会,风建春见太竺诵完佛经,来到了焚炉前等了起来,有些替慧觉和尚不值,即使烧出了舍利子也是便宜了别人,还不如埋了呢。
“师兄,为什么和尚圆寂后都要烧了,难道和尚们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舍利子?”
清风子笑着摇头说道:“曾经一代高僧印光法师说过,‘自佛法东来,僧皆火化。而唐宋崇信佛法之高人达士,每用此法。以佛法重神识,唯恐耽著身躯,不得解脱。焚之则知此不是我,而不复耽著。又为诵经念佛,期证法身。’金刚经中也有说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所以,可能佛门中的和尚们都认为烧了这皮囊,才不会耽误他们成佛。”
说道这里,清风子望着焦急等待的太竺,感叹道:“可是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和尚明白,渡己需先渡人。”
焚炉熄灭,当打开的一刹那,一颗赤红的珠子飞了出来,冲向天空,将夜空染出了一团艳红。太竺呆呆的望着珠子消失在夜空,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红光消失,才气愤的转身离去。
小敏也像周围捧着莲花灯的人们一样,仰望着天空。尽管夜空那团红色已经消失不见,重新变的漆黑,她却依然痴痴的望着。
她想要看清那满天繁星的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极乐世界,是不是之前那飞向天空的赤红光球,就是慧觉大师的灵魂被神佛接引的证明……
小敏不由得想起了那莲花台上的那幅挽联,默默的跪在地上,摊开双手对着天空拜下。
但愿慧觉大师如那挽联说的一样,“极乐界多一菩萨,乘宝莲东归,现金身解救世人。”
当她直起身子的时候,忽然发现手中多了一颗珠子,珠子中隐隐有着红色的流光闪动……
站在高处的清风子转过了身,见风建春依然望着夜空,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回去吧!”说完便迈步向前走去。
风建春快走几步,赶上了清风子,边走边问道:“师兄,那飞向天空的红色珠子就是慧觉和尚的舍利子吗?”
“那是舍利子,也是慧觉留下的因果,他果然有一副菩萨心肠……”
风建春脑中忽然有了些明悟,也有些明白了清风师兄今晚的来意,只是自己修为太差,琢磨不出慧觉的舍利子,又会种下怎样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