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文书下来的当天下午，李仁就收拾收拾细软迫不及待地往封地去了，看样子是一刻也不想在北地开荒营多呆。
沈行之在北地开荒营这两年，手下无一不服的，也就用不着新官上任三把火来给自己立立威，得了空闲，就陪长高了一点点的婉婉立在城墙上眺望漆黑的远方。
沈行之平时不是公务缠身就是到城墙外杀幽冥兽，余下的时间也基本用来修炼，能够陪伴婉婉的时间很少，但还是会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一陪自己的宝贝妹妹。
上辈子留下的遗憾，这辈子会尽力弥补。
“小师父…小师父……”
胖胖无忧无虑的声音自下面传来，沈行之回头瞧了眼，就见大徒弟跟个二傻子似的又蹦又跳的挥着手。
沈行之条件反射的扶额，末了无奈一笑，瞥了眼跳脱大徒弟旁边安静如鸡的小徒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师兄弟两个的性格还真是南辕北辙。
“小胖哥哥~小七哥哥~”婉婉亮晶着眼喊人，唇畔挂着两个小酒窝，声音软糯，听得人心都化了。
胖胖嘿嘿笑，御剑飞上墙头，抢了婉婉就跑：“师弟，来追我呀，追到了就把婉婉妹妹给你抱哈哈哈……”
沈七睨了这宛如智障的师兄一眼，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嫌弃，朝沈行之抱拳一礼后，转头就去追杀胖胖。
沈行之：“……”
“公子！不好了！有人越线偷矿！”御剑飞来的吴城身子一歪摔到地上，衣服上都是血！
沈行之蹙了蹙眉，清点人手，御剑升空，化作一道流光，转瞬消失。
“好多灵石，快搬快搬……”
“不是，我听说这边挺邪门的，无人敢劫矿，咱们不要紧吧？”
“瞧你这怂样，刚才是我们打赢了，这是我们的战利品……嘶，怎么突然觉得好冷？”
“我也是……！！！”
三个偷矿贼忽的就地一滚，躲开了背后袭来的冰刃！说别人怂的那个少年躲慢了半拍，雅致贵气的法衣下摆被钉到地上，哧啦一声破了条长长的口子。
“啊！小爷才花一万下品灵石买的法衣！谁特么这么不要脸，背后偷袭！”
少年一转身，就和掠进洞来的沈行之打了个照面。
沈行之目光落到少年白色袖口的山水绣纹上，眸光闪了闪，心中生出些许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师父，他们好有钱！”胖胖仿佛看到了待宰的大肥羊。
沈行之抬手拦住胖胖，看向那少年的袖口：“这绣纹是归一宗嫡传弟子的身份象征，你调息用的是归一宗嫡传弟子才能学的功法，你是谁？”
少年捂住袖子想把上面的绣纹藏起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悲切，目露警惕：“关你屁事！要打就打，少说废话！”
“嗨哎你……”胖胖捋胳膊挽袖子，拔出腰间的大砍刀！
沈行之按住胖胖的手，好脾气的看着那少年：“我和…我师父和归一宗有些渊源，与九熠道人是好友，他们经常背着掌门凑一块儿喝酒，就在无尽崖上的那棵桃花树下。”
“九熠道人的确经常跑到无尽崖上的桃花树下喝酒，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你撒谎！”
“酒杯是不是每次都有两个？树上的花瓣是不是一次比一次少？”
“……你、你怎么知道？哦，对，你师父和九熠师叔是好友……”
少年喃喃着，眼眶渐渐红了，炸起的毛蔫唧唧的服帖在身上。
沈行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归一宗……发生什么事了？”
看少年这模样，他们压根就不是到无间域历练来的，更像是逃难，在躲避什么人的追杀。
可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嫡传弟子避退到无间域这么个破地方？他们是两年前来的……两年前…距离自己陨落没有多久……
不会的，不会是因为被自己连累，他已经飞升千年……可在某些人眼里，他仍旧是归一宗的大师兄……
“归一宗，没了。”
少年哽咽着说完，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都怪沈行之！都是他的错！是他害归一宗被灭门的，我恨他！恨死他了！”
沈行之忽然一阵心悸，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小师父！”
胖胖一把扶住沈行之，赵勤上前一步打晕那个少年，仗着人多势众把另外两个也绑了。
沈行之咽下喉间的血腥味，摆摆手说：“别伤害他。”
胖胖很是不理解：“小师父，咱们咋还和上界的归一宗扯上关系了？小师父，你带我见见师祖呗~”
“等时机成熟了，自然就能见到了。胖胖，清点一下矿上的损失，这里还有别人来过，仔细查一查。”
“好嘞小师父！”
沈行之自己站稳，目光落到那少年身上，眸光沉沉，有暗色汹涌。
……
营帐里。
少年慢条斯理却非常迅速的干掉了一桌子的菜，抹了把脸上的泪渍，毫无心机的朝沈行之笑着：“师弟……”
“叫师兄。”沈行之第N次纠正。
也不知少年是屈服在食物上还是沈行之的气度上，憋憋屈屈的改口：“……师兄，我是归一宗第八任掌门的首席嫡传弟子，莫默。”
莫默说着，规规矩矩地朝沈行之行了一礼。
“你们是怎么来到无间域的？”
“……掌门师父耗尽法力，利用飞梭将我们送到无间域避难，并让我们来这儿找一个人。”
“找谁？”
“……魔尊苏清泠。也不知道掌门师父是怎么想的，竟让我们寻求魔修的庇护！我要是记得没错，苏清泠曾是沈行之的红颜知己，两人是一同飞升的，苏清泠怎么可能在下界，更不可能在无间域这么个鬼地方。”
“……”
沈行之有些怔然，掌门师伯绝不会无的放矢，自己当初就是被苏清泠送到归一宗去的。
……
那一年，年仅十五岁的沈行之被路过的修士从魔修刀口下救走，他放弃了人间的繁华富贵，几经颠沛流离准备参加仙宗开放的弟子招收大会，却因年纪太大连闯山的资格都没有。
心灰意冷之下，一心想要报仇的沈行之打算堕入魔道，以魔制魔。他都选好了山头。
那日阳光特别灿烂，穿过层层枝叶落下一束束暖光，投下斑驳的树影，风儿轻轻吹来，叶片上的露珠跟着轻轻摇晃，反射着清浅的微光。
他能感受到这大好河山悄然散发着的无限生机，心如死灰复燃，按捺下了堕魔的冲动，打算想想别的办法，身后忽然就响起了一道好听的声音——
“你打算入魔？修魔道有什么好的呢？十个之中有九个半熬不过雷劫。”
沈行之转过头，一眼注意到说话之人覆在眼上的白绫，微微愣了下。
这人一袭紫纱，俏挺的薄唇微微弯着，粉红莹润，耳垂饱满，戴着的垂珠耳环灵气四溢，是一件不知品阶的极品法宝。
她腕间搭着一条流云紫金绣纱，松松垂在腰后，白皙的脚腕挨着青青小草，赤脚踩在地上。
“吶，你怎么不说话？堕魔不好，你如果缺个师父，我可以教你呀~哦，对了，我叫苏清泠，你呢？”
“我叫沈瑾……沈行之。”
……
“师兄？师兄……”莫默晃了晃手。
沈行之回过神：“你刚才说了什么？”
“乘飞梭穿越空间的时候我和几个师兄弟走散了，沈师兄能不能帮忙找一下他们？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范围太大了，这事儿急不来。”
“……我知道。”莫默顿时就蔫了，眼里挂着担心。
沈行之沉默了一会儿，问：“沈行之在飞升前便与归一宗划清了界限，为何千年之后会给归一宗招来祸事？”
莫默立刻不蔫了，激动又愤恨：“谁说不是呢！归一宗就偷偷给沈行之立了个往生牌位，就被人揪小辫子说我们跟沈行之是一伙的，还说归一宗里藏着沈行之的秘宝，简直是放狗屁！”
“……”
看在小朋友受过不少委屈的份上，沈行之没有计较莫默的粗俗言语。
把莫默送下去休息后，沈行之在营帐里枯坐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