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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日,金陵,世外桃源。
黑岩期坐在茶桌前,有条不紊地泡上一壶上好的茶,满上一杯闻上一口,又拿起书桌上的名单,仔细的看了一会,端着一杯茶,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叫了一声飞燕:
“叫文爷来!”
不一会,文卫敲门而入:“先生叫我?”
黑岩期示意他坐:“西川上等的茶,今天到的,你试试。”
文卫露出一口白牙,憨厚而不是恭敬:“先生客气了。”
“嫂子身体最近如何?”
“好多了,请了有名的大夫,每周给她熬上等的药,大夫说,内子的病是可以治得,调理的好,应该是可以再怀上,说起来真的要感谢先生的机会,如果没有这么高的月俸,哪敢用最贵的药。”
文卫做为桃源的首席护院,月俸500两,其中200两留到离开的那一天,按月实发的是300两,但已经远远高出了其他任何机会。要知道,一镇都头的年俸才100两。
“应该的。”黑岩期淡淡打断了他:“不过我可是提醒你,这男人有钱心易散,嫂子的身体虽然不好,你主管桃源的安全,但规矩不能坏,不得沾花惹草,青虹也给姑娘们强调过,谁敢打你的歪主意,会立刻把她赶出去。”
“记着呢,一开始就答应你的,没敢忘。”文卫为人顾家,重情重义,就算没有黑岩期反复提点,自己也是时刻提醒自己。
“那就好,言归正传!咱们这十个兼职护院里,你观察下来,哪两个人是你最不喜欢的?”黑岩期放下茶杯,靠在椅子给他补充:“不好赌不好酒的。”
除了全职护院武松元之外,目前桃源的兼职护院还是当初擂台赛时定下来的十个,被文卫分成五组,轮流执卫,一月到岗6日:
甲组:张东志、杨曦,负责每月1~6日
乙组:蒋芳国、侯成,负责每月7~12日
丙组:亚明、赵杨,负责每月13~18日
丁组:剧瓷、钱骑,负责每月19~24日
戊组:宋源桥、孙阳,负责每月25~30日
文卫此刻满脸纳闷。
因为待遇不错,感觉大伙都还挺卖力,自擂台出命案后,倒是还算风平浪静,也没遇到啥大事,这说最不喜欢谁,让谁退出,还真不是太好说。
黑岩期像似看透了他的顾虑:“文爷,你以后可以是要统领不止一家青楼的人,对下面的兄弟该喝酒的喝酒,该教训的还是得教训,总之,尺寸之地,也必有方圆。”
“先生教训的是。”
文卫不再犹豫,报出了两个名字,还有自己不喜欢的理由。
如果非要说两个人,那就是甲组的张东志,丙组的赵杨。张东志好色,没事就招惹姑娘,尤其喜欢招惹大胸妹郝湄湄,这赵杨,长得比较凶,说话难听还不听管束,老给他惹事。
文卫还是挺照顾兄弟们的,见黑岩期没说话,黑过之后又连忙补充好话:“当然,先生在的时候他们不敢。”
听到张东志喜欢招惹郝湄湄,黑岩期已经有了决定:“我知道了,你叫赵杨、武松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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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赵杨和武松元有说有笑的出现在楼上,敲门而入,恭敬的称呼“老板”。
“赵杨,”黑岩期放下茶杯,劈头盖脸质问:“我在其他青楼安排了卧底,说是你抱怨待遇太低,有意转投其他青楼?”
赵杨大呼冤枉,发誓声称这是诬陷:“我绝对没有转投其他青楼的意思!”
武松元一脸无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懵逼了好一会才试探着插嘴:“会不会是误会?毕竟其他青楼的待遇都没有我们桃源高。”
黑岩期也不理他,依然盯着赵杨,一副不信的样子:“那你抱怨过月俸低吗?”
赵杨望了武松元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三个字:“抱怨过!”
正是因为全职护院的待遇太好,兄弟们不止一次抱怨过凭啥自己只能做兼职,而文卫武松元两人就是全职。
抱怨过的并不止赵杨一人,武松元忙替他解释:“赵杨他是觉得闲得慌,想做全职。”
面对老板询问的目光,望向别处的赵杨昂起头:“对的!”
“那就好!我怕的就是你们没有志向。”黑岩期鼓掌而起,示意两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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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岩期告诉了两人自己的新计划,桃源要再开两家分楼。南陵和宁江两地的楼址已经买下,月底就开张,他和段青虹商量了之后,决定让岳飞燕和郝湄湄二人将分别担任掌事大姐。
按黑岩期的规划,一年之内,将会连开10家青楼,往后每一家分楼都是1+9,即一名全职护院+9名兼职。
赵杨正式升为全职护院,负责宁江分楼安全,武松元则全权负责南陵分楼安全,规矩照旧,全职护院月俸500两,实发300两,留存200两到离开那天,奖金视实际情况而定。
至于让谁来兼职协助他们这种细节,黑岩期就不想管了,留给两人自己安排。
“但是规矩我要说在前头,违令者换人,视情况扣除留存的月俸:第一,不许赌不许喝醉。第二,遇事不决,以掌事大姐的决定为准。第三,不得欺负弱小。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不得强迫姑娘做不愿意做的事,兔子即使要吃窝边草,当客人对待,该付多少就多少!若是有姑娘投诉到我这,没什么好说的,送官!文爷会不定期来检查,你们依然以他为尊。”
两人连连许诺,签字按了手印。
赵杨相当高兴,月俸从每月实领全额100两,变成了300两,还每月积存了200两,一年下来,光积累未发的财产就是2400两,用不了几年,就殷实了。
武松元也很高兴,过去的2+10,两个全职护院,大家都听文卫这首席护院的,自己的位置显得有些尴尬,说话不算,不说话呢又感觉对不住这500两的月俸,让其他人眼红,如今去了南陵,自己说了算,兼职的人自己找,好不自在。
两人当即放假,招募自己的小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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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桃源大姐段青虹宣布半年之期的临时收入下调,以及岳飞燕、郝湄湄的新重任,姑娘们一边羡慕两人,一边郁闷。
黑岩期席地而坐,大谈过去的艰辛,还有拯救天下苦命女子的信念,他告知众人,虽然短期内大家的收入减少了,但机会却增加了,只要好好干好好学,往后每个人都有机会,跟飞燕和郝湄湄一样成为掌事大姐。
“因为我桃源最缺的并不是钱,而是人才,我们一年之内要开十家分楼,然后我们会走出南陵,去通州、东川、青州,甚至京城!我黑岩期的规矩非常简单:有用者留,有功者赏,有能者上!”
飞燕自不必说,为人机灵段青虹素来喜欢,也是来金陵所带的第一个人。她也有魄力,李安都被萧京唐当众杀死的当天,二小姐受伤,现场混乱,飞燕临机决断,自作主张多发出了几千两银子,却得到了黑岩期的称赞。
郝湄湄多次往返于尹令府办事,都办得漂漂亮亮,也得过奖金。只是郝湄湄为人妖艳贪婪,甚至挑逗老板,平素颇不得段青虹喜欢,此次郝湄湄因功上位,证明了黑岩期的确是量才为用,有功者赏。
至于管账管钱管名册的姑娘,黑岩期则从枫雪总楼抽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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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正最近很烦。
刘家庄的刘老汉借了一千两银子没有按期归还,利滚利滚到三千两,断然是还不了了,被逼給他女儿签了卖身契,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总算到手。刘小姐显然含苞待放,还有待调教,前三日里,自己和众亲信轮番凌辱,亲授“秘籍”。岂料刘小姐如此刚烈,昼夜泪雨成行,一个不小心没看牢,从窗下跳出去,摔断了腿!
腿断了还怎么伺候客人,真是让人不省心,这单又亏了。
事情还没完,这时凤鸣楼的曲阳走了过去,代表凤鸣楼段阿勇告知了他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什么?”杨正发出了一声怪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世外桃源的护院赵杨,分别到自己的女人香和段阿勇的凤鸣楼走一遭,居然各边带走了两个弟兄!
真是欺人太甚,仗着副都尉之子撑腰,没几个月黑岩期就把分楼从金陵开到宁江了!要知道,女人香作为最大的青楼,正是从宁江开始扩张,如今都欺负到主场来了。
更可气大是,原本也就是抢抢姑娘,自己毕竟有卖身契护体,哪怕姑娘们望穿秋水,该上台的还得上台,该伺候的还得脱衣。现在,这楼还没有开张,连手下的打手都给抢走了!
真是可气!
杨正去找了宁江尹令孙玉!孙玉果断的回绝了他:“这事我帮不了你!”
孙玉也不想帮他!
黑岩期进入金陵,桓裘这个尹令可是没少拿到好处,而且这黑岩期出手比杨正爽快得太多。两万两银子到手,桓裘宴请孙玉的时候,嘴都笑歪了。这黑岩期进入宁江,多少也会表示下吧。
孙杨也不敢帮他,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尹令,还要仰仗别人的鼻息。萧京唐判决一案,给世外桃源背书的是秀风,代表了秀家的势力。
这秀风毕竟只是个年轻一辈,他并不放心上,他真正担心唯恐不小心得罪的,是他的父亲秀川。
秀家分管后勤多年,素来低调,自三月份兼管刑狱以来,已四个月,宕显当初怎么做的,秀川一概沿用,甚为低调,只有他的宝贝儿子台前上蹿下跳。
这低调得似乎过头了,秀川越是如此,他才格外小心。正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上任时不烧,到现在依然没烧过。
有道是,事有反常即为妖,他这官火总是要烧的。从来高调的人并不可怕,越是故作低调、不轻易出手的人,越危险,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秀川,比起跋扈的宕显,只会更可怕,宕显他得罪不起,秀川,同样得罪不起。
这杨正去了尹令府三次,孙玉每次都拒绝,到了第三次,杨正索性赖着不走了。
孙玉很无奈:“老弟,你这何苦为难我呀。”
杨正也很无奈,且此刻无路可走: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一两年,我女人香就只有关门一条路了。我早就看出这结果了,要不然我联合其他青楼折腾个什么劲。他这是打土豪分田地,玩强盗路数,强盗过境,寸草不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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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正是真的憔悴了,自女人香成为南陵最大的青楼以来,他还没有这样被动过。
明的暗的都试过,不管用。
比狠比气场,这黑岩期单刀赴会,杀气毕露油盐不进,该怎么搞一步没退,搞擂台突然冒出一个萧京唐,还自称是他徒弟,好不容易逮个把柄,结果秀家横插进来,义子李安都白死了,万两的银票白花了。现在,人家不关姑娘比自己多了,连打手都快比自己多了。
自己花了大把银子疏通关系,托人去找都丞刘福州,结果发现,一起去求见还有一堆人,刘府小小的下人给他私下介绍前去的人,每个面色凝重的人都比他来头大,一个兀自削着水果,整个南陵的兵器都是由他制造,另一个穿丝绸的中年女人,是南陵最大的银号老板娘,商人百姓差不多五分之一的钱都存在她的旗下,还有一个胖子正在跟刘府的管家控诉,自己成吨的私盐居然被人抢了。
到刘府去的,全都是掌握南陵某条命脉分分钟可能把南陵翻天的人,刘都丞才没兴趣为了这点破事跟都尉府“研讨”一二,他只被管家几句客套的话就给打发了。
于是他又托人找了副都尉宕显,结果宕显忙于招募兵勇练兵建军营,按朝廷规划,南陵要在一年内招兵万人,来年至少操练出五千精兵。宁江的小小兵营可不够招募这么多兵,他正在一口气督建十座兵营,工程浩大,油水丰厚。
自然,这个当口堂堂副都尉大人没空操心几家青楼的那档子事。
而这都尉陆南通有更大的事情要关心:大王被囚禁北炎九年,并无子嗣,继位后纳了前通州都尉、今代理将尉高一锋的孙女高绛紫为夫人,可惜大半年尚无动静,宗正府自然要为皇室血脉考虑,给大王挑选名门闺秀,多纳几位侧室。
此乃天赐良机,一方都尉岂能不知其中深浅,这不,他刚刚把自己的侄女陆雪琪送进了宗正府。
秀川无争,陆秀两家历来配合默契,听说是窑子的事,陆都尉更犯不着跟自己得力手下的儿子过不去,见都懒得见他。
最后,杨正还得回到老朋友孙玉这里来。
不管是求也好,威胁也好,他都想从孙玉这里多少得到点什么,别说帮助,一点提示也好:“老孙,咱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好事坏事咱都没少做,这一回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孙玉苦口婆心:“老弟,一山还有一山高,人家也是苦过来的,我也听说人家前面两年并不那么顺利,不签卖身契出众的姑娘们今天来明天走,折腾了好几年才把名气打出来,今天能走出这形势你走不出那就是人家的本事。听哥一句话,适当放一放,大不了换一行,我能罩的还是罩着你,莫强求。”
“难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杨正也想过,但不甘心。
孙玉也快要跳起来:“那还能怎么着?我已经过了秀风宕知这种年轻气盛的年龄,也没有他们老爹的权势和老谋深算,想帮你也使不上劲呀!”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杨正忽然两眼发光:“宕知?”
无论是宕显也好,刘福州也好,陆南通也好,在他们眼中,秀风就是一个孩子,就算没有忙自己的事,就为了那点破银子,也懒得关心他这一摊子事,宕显再跋扈,也不会跟一个后辈唱反调,掉自己的身价,就算不是老谋深算,也早已经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
但宕显的儿子宕知不一样,此人倒也为人正派,喜欢结交江湖豪杰,平素不入青楼,但有一点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此人跟他老爹一样比较跋扈,欺压其他士子习惯了,当然见不得秀风威风!
杨正恍然大悟,听出了这孙玉话里有话,大喜:“我就知道您不会放弃我。”
“诶,我可什么都没说。”孙玉禁不住他的反复相求,但毕竟不想开罪秀家任何人,这会反倒后悔了:“算我求您了,往后几个月你别再来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