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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断义

※※※

圆月隐去,东方肚白。

清晨,竹枝染回到城南竹家庄,府门尚未打开,但庄里庄外早已经挂满了红色灯笼,竹枝染心情沉重的走到面前,刚欲敲门,突然他僵住了。

门上有一把弯刀!一把带血的弯刀!

是瑶山的勾魂弯刀!古依山每每抢劫之后,必留弯刀,杀人之前,必先留血书,若同出弯刀留血书,意味着要灭人满门,此所谓瑶山血书勾魂令。

然后,他看到了门上的血字:“血书勾魂,七日断魂。归元竹家,满门无赦。”

仿佛遭遇雷击,竹枝染心中泛起一丝彻骨的凉意。

他想起了不久前仇家最后发出的江湖救急信,勾魂令也是如此:“血书勾魂,七日断魂。洛邑仇家,满门无赦。”

当接到仇家的江湖救急信后,跟其他江湖门派一样,竹家有所顾忌,没有公开支援,但他不能不去,因为他曾经挑战过仇小虎,得其点拨,他不能听任一个令自己尊敬的人孤立无援。

他带着林图、青石、关峪等人去了,但是当他们到的时候,仇家已是一片废墟。

江湖同道,除了给他们立一块碑之外,告诉死去的英灵,自己曾经奉令前来援救过,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曾经一代世家,就这样,真的成为了一片废墟,全家二十四口,无论妇孺老幼,无一幸免。血腥历历在目,他几乎看到了,仇家人是怎么一个个倒下的,下女、孩子,惨死在眼前,无一幸免!

他忽然想到了昨夜烟雨寺那支签。大难临头,三情尽失?难道我竹家真有大难,将步洛邑仇小虎家族后尘?

“公子方才说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了,只怕。。。。。。只怕公子自己没事,但你的未婚妻就。。。。。。”此时的瑶山令人闻之色变,想到那个解签人的话,竹枝染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惧。

不行,不能引起恐慌!他迅速抹去了门上的血字,转身提枪,快步退出了竹家大院。

他得火速赶去归元官府,先找到宋青石、关峪这些平素跟自己交厚的捕快,再去邑令府。

血书勾魂令已出,瑶山的大批杀手不久便会到来,必须要在他们到来之前,见到邑令大人,瑶山杀手众多,不乏高手,护法都有五人,若没有官府的相助,竹家断然没有可能挡得住那么多的杀手。

※※※※※※

归元邑令府。

邑令肖科是个年龄已过四十的老人了,清清瘦瘦,看上去像个病鬼,一副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深藏不露,却是武举人出身。

此时,肖科正在镜子前穿戴衣服,肖夫人一边帮你整理衣襟腰带,一边不满道:“老爷,我们的礼物准备得是不是太重了?你可是堂堂邑令,应该是人家巴结你才是。”

肖科闻言脸色不悦:“你个妇道人家,不懂不要多问,这竹奇峰可是我们归元第一高手,南陵四大世家之一,他儿子竹枝染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世道这么乱,这种人越加应该结交,礼数一定要周到,万一有事,我们还得指望这些人出头呢。别黑这个脸,赶快把礼物包起来。”

今天是竹奇峰五十岁的寿辰,早在七天之前,竹家庄就派人前来送帖子了,昨天又专门差了人过来问候,所以这一次,他准备了珍藏了多年罕见宝物,是一对翡翠狮子,并且,将携带夫人儿子全家光临竹家庄。

这时候,有人敲府门了。

肖科呵呵笑了起来:“你看,竹家又派人来提醒了。”

邑令夫人更是不悦了:“哎,这竹家也真是的,说了去就一定去,犯得着这大清早的就来敲门。”

一会,下人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口站的是宋青石。门一开,宋青石焦急地冲了进去,一边“大人”“大人”的喊着。

“出什么事了,整天咋呼咋呼的。”肖科听出了宋青石的声音,不耐烦走了出来。

却见宋青石一脸惨白:“大人,大事不好了,竹家接到了血书勾魂令。”

肖科刚想大骂宋青石,闻言仿佛遭遇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半响才挤出了一句话:“你说什么?”

宋青石确认道:“刚才竹枝染跑到我家,说他家门口接到了血书勾魂令,要灭竹家满门,要和我一起来找大人求救,我不知道大人你的意思,所以让他先去找关峪,让关峪先召集人手再说,自己过来汇报这个紧急情况。”

血月勾魂令横行,肖科本意是想借助竹家这些江湖草莽,以求个安全感,不想,竹家竟然莫名其妙接到了血书勾魂令。

“竹家与瑶山毫无瓜葛冲突,怎么别人不找,专挑了竹家?”

“按竹枝染的说法,他查到了瑶山杀手组织的底细,还有洛邑前任邑令罗大人全家被杀的真相。”

当下,宋青石将竹枝染所知道的说了一遍,当得知前任邑令罗大人之所以被杀,居然是洛方执勾结杀手所做的好事,这个已过不惑不年的老邑令顿时失去了主意。

师爷勾结杀手组织,杀死了前任邑令取而代之,这看似寻常的事,却并不寻常,照常理邑令被杀,南陵都丞府和都尉府会认为洛方执这个师爷保护不利,不降罪已经不错了,即使功曹吓破了胆,通常会指派其他人接任,怎么也轮不到此人取而代之。

由此可见,洛方执背后是有人的!

无论他背后是都丞府的人,还是都尉府的人,自己都得罪不起。此刻自己若是联合归元这些江湖草莽,相助竹家,与此刻如日中天的杀手组织敌对,必是惨烈血腥的搏杀,是否能赢还是个未知数,纵然能胜,查出洛方执勾结尚是小事,若是查出了跟南陵两府有关系,那只怕自己这个邑令也做不长了。

宋青石虽然相貌猥琐,倒也聪明。没有把竹枝染直接带到自己府里,否则,自己想拒绝都不行了。当下肖科点了点头,转而赞誉宋青石:“还算机灵,不枉我栽培你这几年。”

肖夫人包好了礼物,走了出来:“老爷,贺礼都准备好了,是现在让人准备马车吗?”

肖科白了她一眼,斥责道:“正忙着呢,先把东西放回去,晚些再说。”

待夫人进了屋,肖科吩咐宋青石:“这样,大人我呢,从昨晚开始就身体不适,怕是会卧病在床,起不来了。一会我谁都不见。这衙门的事怎么办,你拿主意就可以了。”

宋青石张大了嘴巴,这肖大人睁眼说瞎话也算演的够诚恳了,明明站在自己面前,居然说会卧病在床起不来了。

毫无疑问,邑令大人已经作出了决定。

只是让自己拿主意,这怎么可能?

若是召集所有官差,去对抗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杀手组织,还不是邑令大人的命令,这种掉脑袋冒险还没赏的事,鬼才会听,更别说自己没这个权力。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听了,救竹家成功了,可难免死伤,纵然自己不死,死了其他人谁负责?谁下命令谁负责,自己一个小小功曹,怎么可能负责得了。

※※※※※※

竹枝染将邑令府的门敲得天响,可肖府始终紧闭,没有回应,竹枝染愤怒异常,提起地上银枪,准备砸门而入了,关峪却拖住了他。

宋青石面色木然地跪在了竹枝染的面前:“我知道你对哥们够义气,可是这一次,恐怕我得对不起你了。”

关峪没有跪,可他也怕死,他只有小心翼翼建议:“不如逃吧,先逃,躲过当下再说。”

竹枝染紧握拳头,手指格格作响,然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兀自提枪而去。

这些都只是酒肉兄弟,在怎么难为他们也没用。况且,他也已经没有时间愤怒了,家中上下尚不知已经接到血书勾魂令,既然事已至此,必须火速赶回,另作安排了。

※※※※※※

中午时分,与街上稀稀郎朗的人烟截然不同,南城竹家庄此时却热闹非凡。

竹家是有名的武术世家!

五十三年前,还是中州皇朝的贞元年间,竹震东以一杆银枪纵横南陵,打败当时的所有高手,名动一时,三十六年前,当时还叫九门的归元有贼寇流蹿,竹田文单枪匹马,杀尽流寇十五人,震惊一时,后来竹田文上京参加天地会武,死于更强者之手,令人惋惜。

十七年前,竹田文的弟弟竹奇峰,在南陵举办的三城九邑比武大会上,代表当时的九门出战,勇夺第二名,败于洛邑代表仇晟。自此,竹家以三代英豪,坐实了南陵世家称号,与陆、宕、仇一起,被公认为南陵四大武术世家,十七年前,都尉府所赐的牌匾“侠肝义胆,枪镇九门”,正高挂在府门之上。

到了这一代,竹家大少爷竹枝染更是少年得志,二十一岁枪法大成,直追其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自小博学多才,中过文举,在归元有人戏称其为“文枪武书生”,可见一斑。

今天,是竹奇峰竹老爷五十岁寿辰,竹家上下一片匆忙,虽然邑令大人不知何故未能如约而至,但不妨碍大寿的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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