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似水洗过一般明澈澄净,远远望去,令人心神为之开阔。晨曦洒在满园一草一木上,春色盎然。才踏出门槛,千百根苍翠的绿竹映入眼帘,偶有丝丝微风吹过,疏影摇曳,竹叶声沙沙作响,细细碎碎,深深浅浅,犹如天籁,更有清新的淡香沁人心脾。
好一片清幽雅致的景色。
上官晚晴心中赞叹,举目四望,只见菱花窗棂旁,两侧的矮墙下皆植满了竹子,院中虽零星种有几株海棠、芍药等花品,但毕竟是少数。只是点缀了这幽深宁静的环境,使它看起来不那么单调乏味。
上官晚晴抬头,见门楹上题着两个行云流水般的大字,她不禁轻轻念道:“竹居”,名字倒起得贴切。
楚玥见状,凑上来扯她的衣袖,炫耀一般的道,“晚晴,这是我写的。”
“噢?”上官晚晴惊讶之色溢于言表,不相信那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是出于他之手。
上官晚晴前去请安,只带了玲珑和紫苏随行,余下的几人皆留在房内等候。此时,身后的玲珑上前笑道:“夫人别不相信,这的确是公子所书,老夫人见了喜欢,特意命人刻了匾挂上的。”
楚玥摇摇她的袖子,“晚晴,真的哦。”
上官晚晴笑容谦和,软言道,“常听人说,“字如其人”,看这书法俊逸潇洒,倒像是玥儿的手笔。”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话一举两得,表面看是在称赞字写得好,然而,听在有心人耳里,却多了另外一层意思。字如其人,称赞了字,不就等于肯定了其书写之人吗。楚玥虽然不比常人,然而她并无嫌弃之意。
眼角余光微扫,果见玲珑脸上满意,试探之心稍稍松懈,指着远处枝叶亭亭,尚未开花的几株芍药,解释道:“本来这院子是没有这些花的,公子喜欢清静,老夫人特意选了这里作为新房,但是想到夫人是女儿家,又命人从自己院中移来这些花卉,以供夫人玩赏。”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自己真是的了天大的面子,要老夫人如此关照。只是,这叫玲珑的丫头,处处彰显楚老夫人对自己的眷顾怜爱,只怕用意不那么简单。
眼眸回转,瞥见楚玥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目若繁星,丰神俊朗,只是那笑容未免显得呆傻了些,好似一幅精致的水墨画的一处败笔,虽然只一点,到底破坏了那画的意境神韵,让人忍不住对之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上官晚晴显得恭敬,“让老夫人费心了。”
紫苏上前提醒道,“小姐再不走,只怕要迟了。”
出了竹居,上官晚晴时时留意,一路行来,只见楼宇巍峨,黑色瓦檐有飞兽伫立其上,獠面展翅,直欲冲天而去,与无边的蓝天融为一体。园中亭台楼榭,雕梁画栋无不精致,假山、飞瀑、名贵花卉,珍奇树木无一不有,时有穿着整齐的丫鬟、婆子、修剪草木的花匠穿梭其间,趁着明媚的春光,自有一番不同一般的气象。
上官晚晴暗暗赞叹,听闻上官家的祖上,也就是上官任承的祖父曾任皇帝太傅,就是那时上官家在祖籍江州修建了府邸,荣华之极。想不到,与楚府比起来,其精致奢华尚不及其一二。况且,虽听闻楚家乃北方世族,却未听说有人在朝中为官。思及此,她不免暗暗揣测,楚家这世族一说的来历缘由。
才转过一个回廊,便觉得眼前境界随之一阔,原来是一处水塘,水塘里碧水清澈,种满荷花,此时才值四月,接天的荷叶中并无一个花苞,只顶顶圆荷如盖,娉婷立于水上,烟波浩渺的水气混着荷叶的清香传来,隐约中似能望见映日红艳的别样荷花。
上官晚晴转头,遥遥望见朱红亭子旁,汉白玉拱桥上用楷书刻着“沁心湖”,她抿嘴而笑,此湖名字取意倒与上官府中的“沁池”有异曲同工之妙,景致与“晴芳阁”门前的“滟波塘”相似,荷花与莲花虽不同,却有八九分相似。
“小姐。”紫苏眼眸里焕发神采,惊喜的小声道。
“恩”。
她侧头冲她一笑,紫苏也发现了这一点。两人心领神会,为这一点小小的意外心情顿时雀跃起来。来到陌生的楚府,蓦然看到相似于往昔的景物,如同额外得到的馈赠,她相信,紫苏的快乐要比她来得多。
楚玥好像不甘心被冷落到一旁,眨着晶亮的眸子,也来凑趣:
“晚晴,你开心什么。”
楚玥走在她的左手边,沁心湖在她右手边,玲珑和紫苏分别跟在两人身后。此时,她已经将目光转正,因此,与她并行的楚玥只来得及看到她嘴角一丝清雅的淡笑。上官晚晴再次想不动声色将一直攥在楚玥手心里的衣袖抽回来,她嘴角一扯,如实回答:
“这个湖跟上官家的很像,连名字都差不多。”
“晚晴喜欢吗?”楚玥脸色莹润,飘逸的头发在风中轻扬。
“当然。”
“上官家是晚晴的家吗?”楚玥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她一愣,继而道。“是呀。”
“晚晴为什么不说是自己的家,好像上官家不是晚晴的家一样,你说是吗,玲珑。”楚玥侧过脸去问玲珑,上官晚晴看不见楚玥此时的神情,只听到他天真无邪的声音在风里回响。
玲珑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公子虽然点了她的名,却意不在此。
楚玥转过头来,有那么一瞬间,上官晚晴觉得眼前直视她的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流转着她看不懂的光芒。她定了定神,再仔细看时,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见底,暗道自己想多了。楚玥说的对,在她内心深处,楚府不是她的家,上官家同样也不是。她像一叶飘无所依的浮萍,随波逐流在陌生的世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然而这一切怎能道明。不,她依靠的不只是自己,是“上官晚晴”。她敛一敛心神,嘴角漾起一个柔软羞涩的笑:
“是晚晴言语不慎,望玥儿不要计较。”
楚玥显得很大度:“玥儿不怪晚晴。”
一路上,两人又说些闲话。只是,上官晚晴的半截衣袖仍被楚玥攥在手中,她想尽办法也不能让楚玥松手,其间有楚府下人来往,且有玲珑在身后跟随。上官晚晴挣脱不出,又不敢做得太明显,如此几番,只要作罢任由楚玥拉扯。
穿过长廊,沿着沁心湖,走过大理石方砖砌成的石板路。不消几步,便走进一处院落。上官晚晴眼光一扫,心里了然。原来楚府虽然房屋众多,楼宇间多有树木花池相隔,而她和楚玥所住的“竹居”和楚老夫人的住所离得最近。想是老人家不放心爱孙离自己太远,故而把他放在身边。
刚进院子,便见几株梧桐遮天蔽日,茂密繁盛的枝叶层层叠叠掩了大半个天空,几朵紫色的桐花落在树根处,一线风袭来,被树叶隔碎的金色光影摇曳,气象肃穆庄严,清净好像庵堂,门前匾上书了“福梧堂”三字,两个丫鬟侍立两侧。
方才走近,便听见厅堂里打趣逗笑的声音接连不断,一副融洽和乐的美满气氛。遥遥望去,满屋罗缎珠宝绮丽生辉,大厅内坐满了人。上官晚晴心内紧张,低头扫视一眼仪容,使劲抽甩甩手,想把楚玥死死拽着的衣袖收回来:
“快放开。”她低声道。
“晚晴,玥儿怕。”楚玥神情怯懦,可怜兮兮道。
“……”
上官晚晴不可思议的瞧了一眼楚玥,见他白皙的脸上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目光惊恐畏缩,似乎前面厅中坐卧着吃人猛兽一般,说时,又往她身边靠了靠。她虽然疑惑,楚玥为何会这样,然而来不及细想,一行人已经掠过低头抿笑的丫鬟,进到厅中。才踏进门槛,就听见一黄莺出谷般的声音打趣道:
“瞧,刚老祖母还在念叨,这不大哥哥就带着新嫂子来了嘛。”
上官晚晴循声望去,只见高堂上端坐的华发贵妇身边,站着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那少女明眸皓齿,活泼可人,身着茜红百蝶穿花罗裙,颈项上带着银项圈,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瞧,这时只听她接着道:
“敏儿说老祖母总爱操心,您瞧瞧,大哥哥和新嫂子感情好着呢,连过来请安都是手挽着手的,这下,您就放心了吧。”
上官晚晴一听,顿觉脸颊一热,不由得缩了缩手,谁知楚玥硬是不肯松开,怯怯的立在她身侧,两人间细微的小动作,倒引的众人越发大笑了起来。楚老夫人慈爱的望着两人,不住点头,喜笑颜开,连连道:
“好,好。”
因为是楚家嫡长孙媳新婚第一天问安敬茶,楚家人悉数到场,另有众多丫鬟仆妇侍列于左右。上官晚晴只觉周围无数道视线,伴着善意的窃笑齐刷刷向她射来,其情状比昨日礼堂之上更加困窘难堪,不由得面红耳赤,眼梢一挑朝楚玥瞪去。楚玥恍若未见,撩起衣袍,朝楚老夫人跪下行礼:
“玥儿给祖母请安。”
上官晚晴连忙学着他的样子,慢半拍跪在一旁,道:
“孙媳给祖母请安。”
一旁翡翠机敏,早就端上茶来,楚玥和上官晚晴依次奉上,楚母一一饮罢,方道:
“起来吧。”
“谢祖母。”
楚玥才站起身,就上前倚偎在楚老夫人身边,“祖母,祖母”,撒娇似的一个劲儿的叫着,楚老夫人宠溺的拍拍他的手臂,口中说着,“好了”,楚玥方才住口,楚老夫人转头对上官晚晴道:
“抬起头,让祖母好好看看。”
“是”。
上官晚晴依言轻轻抬首,眼前紫檀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衣饰华贵,神态安详的老夫人,虽然年近花甲,满头银发如霜,然而因为长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经历世事的眼睛仿若能洞悉一切,令她神采奕奕,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
楚老夫人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上官晚晴瞧个遍,只见女子温婉知礼,神情谦和,年纪虽小,望向她的眼眸中却有一股子淡然灵动的清气,秀发乌黑,头上簪的发钗大方雅致,身着淡粉罗裙,腰间配挂了一条五彩丝绦,娉婷袅娜清丽无双。
因刚进门时的打趣,她脸上悄然泛起的绯红尚未退去,但镇定自若,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忸怩恼怒之态,自与一般女子不同。楚老夫人连连点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转头对云倩柔道:
“你的眼光不错,给玥儿说了门好亲事。”
云倩柔连忙站起来,惶恐道:“老夫人过奖,”
“既是一家人了,家中的长辈,你们叔嫂姑侄间也应多熟悉熟悉,”楚老夫人指着厅下道,众人一听,俱都站了起来。
大厅东西两侧,西边楚家二爷楚明楠坐于首位,其次是次子楚辰,三子楚凌;东边坐的则是楚家已故长子楚明翔的几位姨夫人,依次是二夫人云倩柔,三夫人程媛君,和四夫人柳静娴,而站在楚老夫人身侧的妙龄少女正是是楚家最小的孙女楚敏。
上官晚晴上前一一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