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事，我听寰儿说了。”不知何时，楚敏已站在她身旁。一改刚才的娇憨，两眼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平静道。
寰儿是她的贴身丫鬟，早起一回去，就把在正厅发生的一切，一个字儿不漏的告诉了她。自从昨天夜里，王婆子挨院敲门，阴阳怪气的告诉所有人第二天清早必须去给新主母请安时，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晚晴淡淡点头：“恩。”
见她反应平淡，楚敏略略惊讶：“你就不担心？”
晚晴转过头，秋水般的眼瞳带着一丝不解：“担心什么？”
似不料她会这样问，楚敏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祖母不喜欢二夫人，父亲在世时如此，去世后亦如此。即使当时年纪小，她也能隐约感到，祖母突然倚重二夫人是形势所迫，并非本意。当初要给大哥哥论亲，二夫人不余遗力想把自己的外甥女嫁过来，祖母也竭力反对过。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又让步了。
原以为，云家的女子都一样狡诈。即便不是，能被心思深重的二夫人看中，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想，第一次见她，她便喜欢上了。没来由的觉得眼前温婉清丽的女子是与众不同的，最起码，与二夫人不同。
虽然她抱有这样的期待。但得知她早上的所做所为，不禁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她的大嫂没让她失望；担心的是，二夫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况且，祖母对这位不是她亲自挑选的长媳多多少少怀有芥蒂，眼下十分信任她是不可能的，更不会像疼爱大哥哥那样护着她。
难道，她竟不明白，早上的举动会让她与二夫人之间产生隔阂。精明如祖母，或许会疑惑，但不会轻易放松警惕。假如两下里都得罪了，她只会更加势单力薄，寸步难行。万一真到那一步，她可以依持的，只有大哥哥。可是，据她观察，大哥哥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他的责任。要不然，昨天也不会那般闹腾了。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心里流转了一遍。但是，当她看清楚眼前的女子眼神里的清澈，眸底不经意间流露一丝狡黠的光芒，以及只有内心通透，脸上才会出现的镇定和浑不在意时，心里不由得一震，随即笑了。
聪慧如她，定是什么都明白的。
伸手挽了她的胳膊，倚在她肩头，语气颇有些埋怨：“大嫂怎的现在才来，你要是早些来，我的日子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晚晴自然不会认为楚敏是在埋怨她这会儿过来得晚。那她这句的意思，是对她撤下心防了？她只作不知，笑着点一点她的额头：“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这不早就来了。”
楚敏也不躲开，抬起纤纤玉指揉了揉被点痛的地方，蓦然说道：“大嫂不用烦恼，只要你对大哥哥好，祖母就不会太为难你，”她仰起小脸，粲然一笑，“我也会帮你的。”晚晴心里轻轻一颤，待要说些什么。只听楚敏这时又苦了脸，叹道，“只是我那个亲娘，哎，我也拿她没办法。”
她这个做女儿的怎会不知，她的娘亲好胜争强，偏行事莽撞，不考虑后果，为此不知吃了多少亏。祖母虽说不甚喜欢她，但也不算讨厌，大多时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罢了。倒是前头的那位，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娘亲又不笨，自然察觉得到，没来由的，便把一腔怨愤发泄到比她更弱小的人身上。大哥哥更是首当其冲。
娘亲对她和哥哥也不满意，只因他们兄妹二人不是她所期望的那个样子。她天生一副活泼性格，大大咧咧。至于哥哥，她有时也猜不透他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而娘亲放在嘴边时时夸耀的那一个，她却不以为然。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又宽慰地笑道：“若是真有事，我哥哥也可以帮忙的，别看他整天吊儿郎当的，心肠可好呢。”她口中的哥哥，自然是指楚凌。但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倒像是时常替这位亲哥哥辩解惯了的。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悄悄附在紫苏耳边说了些什么。紫苏挥手让她退下，稍作迟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什么事？”晚晴转过头来。
紫苏瞧了一眼楚敏，见小姐并不介意，便如实禀道：“王管事差人传话，说是厨房人手不够，无法准备早膳。”
楚敏先开了口：“厨房做饭的婆子有七八个，怎么会缺人手？”
她这话不是对着紫苏说的。先前传话的小丫头倒是机灵，忙上前道：“回小姐话，原先是有八个来着，可早先二夫人因嫌人多，裁去了两个，只剩六个人了。”她顿了顿，抬眼偷偷瞧了晚晴一眼，战战兢兢接着道，“早上孙妈妈三人挨了板子，这会儿子躺在床上起不来。”
楚敏一听，顿时小脸转红。她足有一年多没踏过厨房的地了，再者她是个小姐，不知道厨房里的人事变动也情有可原。只是这样被当面点出来，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便意气道：“不是还有三个么？”
小丫头更加畏缩：“一个说是家里有事，便告了假回去了；另一个胆子小，受不得惊吓，早上回去后就病倒了，眼下厨房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妈，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忙不过来。”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快听不见了，“所以，王管事差奴婢请示夫人，让夫人拿个主意。”
“若是我拿不出主意来，让府里上上下下这么些人饿了肚子，岂不是大大的罪过？”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那小丫鬟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心里不安，不免暗暗埋怨王管事为何偏偏派了她来。正不知该如何自处时，只听头顶上传来宛如天籁一般的声音：“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
小丫头如临大赦，行了礼，便匆匆跑开了。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浣绿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请示，分明是故意刁难。”
晚晴皱眉。紫苏看了看四周，拉了浣绿一把，小声道：“出门在外，说话小心些。”
楚敏不免多看浣绿一眼，笑道：“浣绿姐姐倒是个真性情的。”
晚晴笑道：“平日疏于管教，让你见笑了。”
楚敏倒也没有在意，只拉了她的手，瞅着她道：“好嫂子快拿主意，要不然，我今天可要饿肚子了。长这么大，我可是头一次呢。”
她嘴上说得委屈，眼里分明闪着忍不住的笑意。望着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晚晴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只怕你想，还不成呢，”说罢，便四下一顾，问道：“翡翠呢？”
原来刚才往这边来的时候，安儿从一旁出来，悄悄叫住了翡翠，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既然不便惊动主子，她们也不好多嘴。翡翠交代几句，便随安儿去了。不想此时还没有回来。听浣绿禀明原由，晚晴便道：“如此，我们去找她吧。”
既然老夫人派了翡翠来助她，她怎能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脚步一动，胳膊却被人扯住。晚晴回头，便见楚敏脸上闪着笑意，朝她眨了眨眼，道：“敏儿陪嫂子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