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周妈妈厉声道，明显是急了，也顾不得坐在身后的人是莫云嫣了。
莫云嫣挑眉冷笑，道：“周妈妈，你站到一边去，我说什么，你听着就好！”
周妈妈虽然知道她的手段非同一般，但却还是头次见她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心口猛地一缩，终究是没敢反驳，面有难色的退到旁边和素云站在一起。
莫欢雪的眼神怨毒，茫然的站在原地瞪着莫云嫣，咬牙切齿道，“这样的诅咒我，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不得不说，莫云嫣那句话是太过恶毒了一些，几乎让她整个人都失控了，要不是碍着墨雪和蓝湄两个在场，莫欢雪几乎立刻就要扑过去了。
她自己兀自说着，脑中也在飞快的思忖，然后不等莫云嫣回答就已经仰天笑了一声，讽刺道，“你嘴上虽然不说，原来还是介意二殿下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我的对不对？现在他要娶我了，你就耐不住的跑过来咒我？莫云嫣，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原来之前还是我高看你了。”
想着莫云嫣是为这事儿憋屈，她心里反而多了几分快意。
莫云嫣只是微笑看着她，这时候才慢慢的开口道，“还记得你上一回因故小产的事么？”
莫欢雪一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不已。
莫云嫣的手指轻弹了下桌上的花瓶，唇角牵起的笑容一成不变，道：“说你蠢你还真是不长心眼，好端端怀着的孩子突然没了，你难道就一点也没考虑过其中缘由？”
这件事，周妈妈也不明始末，狐疑的和素云面面相觑。
“是你？”莫欢雪脚下一个踉跄，像是猛地记起了什么，尖声嚷着就要冲上去撕扯莫云嫣：“是你——你是做了手脚，害的我是不是？是你害我的是不是？”
如果她的小产不是意外——
为什么她之前就没有想到是莫云嫣这个贱人做的手脚。
墨雪根本就容不得去近莫云嫣的身，和蓝湄两人一左一右就将她拽住了。
莫欢雪满面凶光的扑腾着，却不过也是徒劳。
莫云嫣起身走过去，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扯乱的衣襟，道，“我可没那个闲心做那样的事，就凭你？还不配让我的手上沾血。我是不想你糊里糊涂的出了莫家的门，所以今天才特意走这一趟来给你个明白的。”
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甩到周妈妈怀里道，“周妈妈我记得你是认字的，一字不落的给我念出来。”
周妈妈飞快的将那纸张展开，却赫然发现是出自古大夫之后的一张药方。
她也不知道莫云嫣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只是顺从的念起来。待到最后看见下面批注的药方功效和副作用时整张脸就瞬间由白转黑，颤声道，“这——大小姐——这——这是——”
“念完它！”莫云嫣的语气强硬，看都不看她一眼。
周妈妈暗暗捏了把汗，只得硬着头皮道，“此方对治疗疫病有奇效，但是因为药性猛烈，凡服用此方者——会——会损伤女子机体，致其怀孕后每胎必落，不得——不得善终！”
周妈妈的最后几个字出口异常艰难。
而莫欢雪听着，整个人都懵了，浑身的血液僵硬，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出自古大夫之手的方子，谁也做不得假的。”莫云嫣也不管她是不是能接受的了这样的打击，只就自顾的继续说道，“或许你不知道，当初这一剂药古大夫原是没有胆子给你用的，可是你的那位好母亲，她为了不被你的疫病牵连强迫古大夫对你用了这贴药。所以现在你明白了？上一次你小产的事情并非意外，并且以后你不怀孕也还罢了，否则——也只会是同样的下场。”
“不！”莫欢雪使劲的摇着头，后面突然就又再度凄声嚷了出来，“这不是真的，你骗我，是你骗我的！”
她说着就要挣扎着去夺那药方。
莫云嫣使了个眼色，墨雪和蓝湄就松了手，任由她过去抢了周妈妈手里的药方查看。
莫欢雪的手臂颤抖捧着那药方看完，突然连着后退数步，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神色惶然。
莫云嫣跟着转身，仍旧是看着她，语气平和的继续说道，“祖母和父亲替你打算的路的确是好的，就算梁王会娶正妃，只要你能早一步诞下子嗣，也有翻身的机会，可是如今，这个机会却是被你的好母亲给生生的断送了，与人无尤。再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今天江海过来传旨的同时，梁王正妃的人选也定下来了。”
莫欢雪一个机灵，再度抬头朝她看去，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是谁？”
“裴家小姐，裴思淼！”莫云嫣道。
莫欢雪皱眉，对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却是十分意外的。
莫云嫣了然，笑道，“怎么，很好奇？京中的名门闺秀那么多，他怎么就会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裴思淼？”
裴思淼不仅不是裴家正经的嫡系小姐，更不是掌权的大房之女，而是出自二房，怎么看她这样的身份要攀上南宫方天都觉得寒碜了些。
莫欢雪是不解，不过此时恨着莫云嫣，却执拗的倔着脾气不肯相问。
莫云嫣也不介意，仍是好脾气的自顾说道，“其实这件事一点也不突然，你知道当初梁王为什么想要与我议亲么？无论是当初的我还是现时的裴思淼，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和裴家的关系匪浅。说是他对谁钟情都是假的，实情就是，他要娶的是来自裴家的助力。”
至于南宫方天要拉拢裴家的真实原因，她是不会和莫欢雪说明的，她只是要莫欢雪看清自己的处境，让她知道南宫方天的对她其实并无半分的真心。
前世的时候，他们自诩深情，将自己算计的体无完肤，无助身死的那一刻，莫云嫣其实是有嫉妒过莫欢雪的，不过如今重活一世她却看透了很多事——
若说南宫方天对她所持的都是利用，其实他对莫欢雪只怕也不过尔尔。
那个男人所求的一切不过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至于他身边站着的是谁——
无所谓！
能用作垫脚石的都是好的。
莫欢雪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语无伦次的摇头道，“不，不是的，不会的！”
难道他曾经浓情蜜意与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他骗了她的身子，还害的她以后再不能有孩子，如今更是连前程都毁了。如果有爱，她还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侧妃的位置，可如果连所谓的情爱都是假的话——
那她还要指靠着什么去活？
“哈——”虽然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相信莫云嫣的话，莫欢雪最终也还是将这些话都入了心，她放声的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却带了比哭声还难听的哽咽。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莫云嫣就不再理她，转身出了屋子。
周妈妈愣了半天，连忙快步追出去，“大小姐！”
莫云嫣止步，回头露出一个笑容。
周妈妈脸上的表情局促，捏着衣襟犹豫再三才咬牙道，“老夫人那里，奴婢该是如何回话？”
如果南宫方天真正想要拉拢的一开始就是裴家的话，那么莫欢雪就算嫁过去，也全无意义，相当于是一枚废子了。
莫云嫣莞尔，却是不答反问，“周妈妈在祖母身边服侍多年，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该说的又该说多少，不该说的又当留几分，这些还用我来教你么？”
周妈妈察觉她的语气不善，就是心跳猛地一滞，惶恐道，“大小姐，奴婢——”
莫云嫣却没叫她把话说完已经别有深意的又回头看了眼莫欢雪的屋子道，“方才我在她面前还留了一半的话没说，周妈妈想要听听吗？”
周妈妈连忙敛神，道：“愿听大小姐的教诲。”
莫云嫣笑了笑，也不谦虚，往旁边踱了两步道：“当初明知道莫欢雪怀孕，江氏和江海还异想天开的想要送她入宫，你真的觉得这是江海的主意吗？”
周妈妈一愣，随即一惊，面无血色的猛地捂住嘴巴。
“梁王向父亲求娶于我，是为了拉拢齐国公府的势力，而如今殊途同归，他利用裴思淼促成了这个结果。那你说他又是为什么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来和莫欢雪暗度陈仓呢？”莫云嫣问道。
南宫方天那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实在犯不着在莫欢雪身上承担风险。
周妈妈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可是在这样的大事上，她不是想不明白，而是根本就不敢去想。
然后就听莫云嫣的话锋一转，又再问道，“你说如果当日莫欢雪不是阴错阳差的小产，而是顺利的被送入宫中，现在会是个什么结果？”
珠胎暗结，混淆皇室血统。
周妈妈的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莫云嫣说江海不敢做这样的主，那么不言而喻，后面的人就是单太后了。如果名义上的太子实则是南宫方天的血脉的话——
这——这——
这简直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莫云嫣走过去，将浑身瘫软的周妈妈扶起来，唇角弯起的弧度依旧不变，道，“就算那件事没成，也就算父亲不明就里没有正式上了梁王府的船，在这件事情上他也已经摘不清楚了。周妈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妈妈不过是一个平头小民，几时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当时只觉的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颤抖不已道，“老奴——老奴不明白！”
莫云嫣拍了拍她裙裾上的灰尘，再不绕弯子，直言不讳道，“莫家的大房，没指望了！”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莫培卷入了南宫方天的谋逆案里，或是将来东窗事发被南宫辰光连坐，或是——
在那之前，以别的名义让他消失。
如果忠勇侯府不想就此在历史上泯灭了痕迹，为今之计，只能来一次大换血。
周妈妈听的胆战心惊。
虽然二房一直都有卷土重来的打算，可是如今牵扯到了皇室争端，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心里挣扎了好半天，周妈妈才勉强定了定神道，“大小姐需要老奴做什么？”
“去告诉二婶，她和二叔等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了。”莫云嫣道，语气缓慢而清晰。
周妈妈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不可置信道，“大小姐您怎么——”
莫云嫣居然知道她是刘氏的人？这怎么会？
莫云嫣但笑不语，却不解释，只道，“照我的话去做，要怎么选就看二叔和二婶的决定了。而至于祖母那里——她的年纪大了，这些事就不该再让她去操心了。”
周妈妈的心里七上八下，也不敢随便答应。
莫云嫣却是不再管她，微微一笑就转身先行离开。
一直到出了听雪楼的院子，蓝湄才开口问道，“小姐想要保全莫家？”
“我也不想费这份心，可是很多的时候——”莫云嫣道，话到一半便是无奈的兀自一声叹息，“不说也罢！”
按理说这一座忠勇侯府的存亡她是真不在意，就算将来南宫方天事败，南宫辰光要追究的时候明面上她会是个死人，但是依着她曾经替他做过的事，那人也还不至于对她赶尽杀绝的，了不得就是隐姓埋名的远走他乡了。
可是这一大家子里头——
总也有人是不该为了莫培和江氏等人的作为埋单的。
她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连累无辜的事，她还做不出来。
墨雪和蓝湄对望一眼，隐隐明白了她的打算。
心中飞快的权衡了一遍，墨雪就试着开口道，“那么事不宜迟，忠勇侯的事要不要奴婢传信去宫里——”
莫培到底也是莫云嫣的亲生父亲，要她出手对付那个人，有违人伦，而如果是南宫辰光想要他死，那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不必！”莫云嫣却是果断的抬手打断她的话，眼底浮现一层冰冷的笑意道，“这件事，南宫方天会做，届时我也只需要袖手旁观等着看就行了。”
因为莫欢雪的事，南宫方天明面上虽然纳下了她，但是以他的心性，不和莫家结仇才怪。
她说的笃定，墨雪两人也就不再多言。
莫云嫣想了一下就又吩咐道，“蓝湄回头你去给我盯着点听雪楼这里，莫欢雪要做什么都不必阻她，不过要及时的告诉我知道。”
“是！”蓝湄点头应了，主仆三个踏着月色折返海棠苑。
莫欢雪的婚事定了，老夫人自然也就不好再限制她的行动，这便是顺理成章的解除禁足了。
次日一早，蓝湄过来服侍莫云嫣洗漱的时候顺带着回禀道，“大小姐，您让奴婢盯着听雪楼那边，有动静了。”
“嗯！”莫云嫣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水漱口。
“昨晚您和周妈妈前脚刚离开，二小姐就去找了古大夫，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她回到听雪楼就再没了动静。”蓝湄道。
莫云嫣吐了漱口水，好心情的笑了出来，“看来这么多次的亏也不是白吃的，难得她如今也能有几分耐性了。”
蓝湄想了想道：“可是她并没有去找江氏，需不需要奴婢——”
“不用！”莫云嫣抬手打断她的话，走到妆台前慢慢的梳理头发。
蓝湄不解：“昨日小姐特意去给她透了底，难道不就是为了叫她记恨上江氏的吗？”
“是啊，所以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呢。”莫云嫣道，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见到蓝湄不解，就又解释道，“现在她如果去找江氏闹，能闹出个什么花样来？无非就是把事情抖出来，祖母和父亲盛怒之下处置了江氏是一定的，但也就仅止于此了。经过这一次的事，莫欢雪应该也想明白了，她如果现在闹出来了，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试想如果祖母和父亲知道她的身子已经废了没了指望，日后她到了那边，还会帮扶她吗？”
“可是她那边没有动作，江氏还不是好好的？”蓝湄道，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好好的就好好的，她如今那日子过的也是生不如死。”提起江氏，莫云嫣眼底的光芒就带了几分内敛的冷意，“她不是一心指望着莫欢雪一飞冲天之后好回头来帮衬着解除她此刻的困境么？现在莫欢雪反正是实打实的恨上了她，就让她抱着原先的希望慢慢的熬吧！”
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已经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就算杀了江氏也是枉然。
与其让那女人的血脏了自己的手，还不如就让她苟延残喘的活着了。
还有一句话莫云嫣没有对蓝湄说，那就是依着她对莫欢雪的了解，那女人也不是善类，哪怕江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如今知道是江氏毁了她的一辈子，她应该迟早会对江氏下手的。
说起来，江氏就算是要死，又有什么会比叫她死在自己一直报以期望的女儿手里更好的结局了？
蓝湄见她的主意已定，也就不再说什么。
莫云嫣梳妆之后，外面墨雪已经把早膳摆好了。
莫云嫣在桌旁坐下，刚提了筷子，就见周妈妈面带笑容从院外走进来。
周妈妈这个时候过来，定然是二房那边有消息了。
莫云嫣坐着没动，含笑道，“这一大早的，妈妈怎么来了？”
“二小姐这不是快要出嫁了么，嫁妆方面要急着准备，老夫人最近的身子又不大好，所以就让奴婢过来请大小姐过去一趟，帮着看一看。”周妈妈道，站在门口并没有逾矩一步。
莫云嫣就势挥挥手，示意方才引她进来的小丫头退下。
待到那小丫头一经离开，周妈妈马上就整肃了脸上神情，往前走到莫云嫣身边重新行礼道，“大小姐，您让奴婢给您送去给二夫人的口信，奴婢已经送到了。”
“嗯！”莫云嫣点头，似是对此事也无太多关注，仍是慢条斯理的往碗里盛着粥。
这个时候周妈妈也没心思和她磨耐性，就直接开口道，“二夫人说是难为小姐您还记挂着他们，不过——”
周妈妈说着顿了一下，面有难色道，“二夫人的意思，是想要跟大小姐亲自见上一面。”
莫云嫣的心思难以捉摸，是以周妈妈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
“这是应当的，毕竟事关重大，我也有些话要同二婶当面说道说道。”不想莫云嫣却是好脾气的勾了勾唇角。
周妈妈立时就松了一口气，赔了笑脸道，“那大小姐您看看什么时间合适？”
“二婶的意思呢？她什么时候方便？”莫云嫣道。
“这自然是越快越好的。”周妈妈道。
莫云嫣抿着唇角想了想，“那就今天下午吧，也别叫二婶过来府上了，到时候叫人遇见了也不好。你再去给她传个信，让她去城里的泰和楼等我，到时候我去见她。”
“还是大小姐设想周到，奴婢一定把这口信传到。”周妈妈赶紧应下。
如今这侯府里正是多事之秋，虽然刘氏可以借故给莫欢雪添妆过来，但是在老夫人和莫培的全盘监视下，两人要私底下见面也难免走漏风声。
莫云嫣用饭之后就去了锦华苑拜见老夫人。
莫欢雪的婚事定了，因为不合心意，老夫人的脸上也没多少喜色，没精打采的靠在炕上闭目养神。
听闻莫云嫣进门的脚步声，她才抬了抬眼皮道：“你来了！”
“祖母让周妈妈去寻孙女过来，说是有关二妹妹嫁妆的事情想要让我帮着打点么？”莫云嫣微微一笑，走过去挨着老夫人的脚边坐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点的，侧妃这说着是好听，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妾室。”老夫人道，身边苏雨赶紧给她垫了软枕扶她坐起来。
老夫人把放在桌上的礼单推到莫云嫣手边道，“东西下头的人都帮着列好了，我是年纪大了总觉得精神短，回头你抽空去瞧着置办吧。”
莫欢雪备嫁，让她给打理？
莫云嫣瞬间了然——
老夫人这约莫是还惦记着上回她嫁妆单子上的物件，那里面当时可是囊括了裴氏所有陪嫁的财产在内的。
按理说老夫人也不该会在这种事情上算计的，莫云嫣心中狐疑，但是再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历来嫡女出嫁的嫁妆都不能太寒碜，本来江氏是一定会让莫欢雪风光大嫁的，可是现在江氏的所有财产都被自己一把火给烧了，所以这东西就只能从公中出了。
老夫人是不想为了莫欢雪破费，可就凭什么异想天开的想要让她来帮着埋单？
莫云嫣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只就为难的垂下眼睛道，“祖母，孙女自己都尚未出阁如何能懂得这些？二妹妹出嫁我帮衬着打理是应该的，可是这么大的事，若要交给我去主持，传出去怕是会叫人觉得咱们侯府对这门婚事不够重视吧？”
家里如今一个白姨娘不成气候，雪姨娘又是新抬上来的，按理说在主母不方便出面的时候，莫云嫣这个嫡出的大小姐主事也是顺理成章的，可是她才不干呢。
老夫人既然开口提了，就没想到她会拒绝。
而莫云嫣给出的理由——
把南宫方天搬出来，她却想要辩驳都不好开口。
的确，他们如今再不能得罪南宫方天了，虽然莫云嫣的话也有危言耸听之嫌，可是万一呢？毕竟——
南宫方天如今是已经恼了莫家了。
心里的盘算落空，老夫人的面色不觉的就更加难看，闭眼沉默了片刻，终究也只能摆摆手道，“罢了！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就当我没说过吧！”
莫云嫣微微一笑，也抛开这事不提，道，“祖母，您这边若是没有别的事的话，一会儿我想要出门一趟，裴家表姐也要出嫁了，舅母他们待我向来宽厚，我理应过去问候一声的。”
“嗯！”老夫人含糊的应了，联想起这件事心里就越发觉得气闷，“身边多带两个人，早去早回。”
“孙女自有分寸。”莫云嫣点头，起身告辞。
回海棠苑换了身衣服，莫云嫣就吩咐备车，带着墨雪和蓝湄两个出了门。
她先去的的确是齐国公府，不过裴大夫人出门应酬了没在家，而二夫人那里又要接待登门道贺的客人，自然也没心思应付她。
这个情况莫云嫣是一早就预料到的，当即也不多留，去给裴思淼到了贺就先先行离开，抄近路去了泰和楼。
彼时正值晌午，泰和楼里酒菜飘香。
莫云嫣遮了面纱进门，正在柜台后面扒拉算盘珠子的朱掌柜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连忙放下账本迎出来道，“表小姐，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刚去了趟国公府，就想着多日不见表弟，顺道过来看看他。”莫云嫣道，“他在吗？”
“在！”朱掌柜道，知道裴云默和莫云嫣的关系不一般，也没通传，直接就引着莫云嫣去了后院。
这里的后院和前堂以一个大花园隔开，环境十分的清净雅致。
莫云嫣一行刚进园子，刚好迎着裴云默从二楼的楼梯口下来。
“表姐？”见到莫云嫣，裴云默也颇为意外，怔愣片刻就含笑走过来道，“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你居然亲自来了？”
“素闻你这泰和楼的大厨手艺了得，从来都是你去我那里蹭茶吃，今天我礼尚往来，我也过来蹭一顿饭，你不会不欢迎吧？”莫云嫣笑道，随手取下面纱交给墨雪。
裴云默扬眉一笑，径自对朱掌柜吩咐道，“吩咐厨下把咱们的招牌菜都备上，送到我房里来。”
“是，东家！”朱掌柜满脸堆笑的应了。
裴云默转身回了二楼专门给他留着的一个厢房。
伙计送来茶汤上来，裴云默靠在椅背上随意的一挥手，那人便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墨雪和蓝湄的身份特殊，裴云默本来是没准备支开二人，不想她二人却十分自觉，不待吩咐就自主的带上门退到了外面把守。
裴云默的凤目弯起，扬起一个夺目的笑容，饶有兴致道，“你跟他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绕来绕去，倒是把我给绕进去了。”
南宫辰光对莫云嫣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他看的出来，不过因为那人的身份特殊，他也不敢确定南宫辰光对莫云嫣所谓的“兴趣”演变下来到底是存了几分真心。
而至于莫云嫣——
她敢收南宫辰光送出来的人？而且还毫不避讳大摇大摆的带在身边？
莫云嫣笑笑，却是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垂眸抿了口茶就正色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一下你的意见。”
裴云默弯了下唇角，脸上表情依旧闲适，道：“是为了太后降旨赐婚齐国公府的事？”
“是！”莫云嫣点头，直言不讳。
裴云默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莫云嫣也不和他卖关子，略微权衡了一下措辞就直接开口道，“那母子两人的打算你心里应该十分清楚，一旦让梁王和裴家二房结亲，那么不用想接下来他势必要对你们这一房出手，扫清障碍，以便于扶植二房上位，作为他的助力。”
“嗯！”裴云默只是听着，却没有发表意见。
莫云嫣与他对视，深吸一口气道，“我的意思，是不能叫国公府和他来结这门亲。”
“太后的懿旨赐婚，想要悔婚么？谈何容易？”裴云默靠在椅背上，仰天朗笑一声，可是笑到一半却恍然悟出她的话中有话，脸上笑容顺间敛去。
他不由的坐直了身子，目光清澈，直视莫云嫣的眼睛，“你是说——”
“是！”莫云嫣郑重的点头，“南宫方天想要娶的是齐国公府把持在手的兵权，这也只有二舅舅顺利上位之后才能作数。现在与其坐以待毙等着防备他们一步一步的算计，还不如直接来一个釜底抽薪，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裴云默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改往日里风流不羁的模样，慎重的思忖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安静至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收摄心神，看向莫云嫣，“遵照大河国的祖制，被分出去的子嗣是没有资格承袭爵位的，如果分家，把二房从国公府的嫡系里头划分出去的话，二房就失去了爵位的继承权。”
“正是如此。”莫云嫣赞同的点头。
裴云默兀自想着，到了后面就又忍不住发笑，修长的手指巧在桌面上，那笑容之间眉目生辉，狡黠如一只狐狸一般，“你这招可真够损的，先促成了这门婚事，然后倒戈一击把二房扫地出门，那梁王不就等同于是娶了一个空壳子的废物？到时候还不得要气的吐血？”
莫云嫣冷冷一笑：“那是他自己居心不良，与人无尤。”
说着就又重新整肃了神情对裴云默道，“表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办差，这件事事不宜迟，恐怕还得要由你出面去跟外公提了。或者你也可以先问问大舅舅的意思，如果由舅舅出面，是不是想要说服外公会更容易一些？”
不是莫云嫣不念亲情要算计裴广泰一家，而是她这个二舅舅一家本身就不安分，前世的时候他们姑且还没得什么人的拉拢，后面也没少在承袭爵位一事上做小动作，可想而知，如今再被南宫方天一挑拨，势必野心膨胀，一发而不可收拾。
裴云默没应，只是眼底的光芒慢慢沉淀，看着她道，“其实这件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去跟祖父提的，祖父和祖母一向都疼你，你跟他把道理说明白了，他应该也不会反对。”
莫云嫣面上表情微微一僵，掩饰性的低头又喝了口茶，调侃道，“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别说我还只是个外孙女，由我去掺和裴家的家务，名不正言不顺，还是由你和舅舅出面会比较妥当一些。”
裴云默自是看出她言语之间的闪躲，心中困惑之余，忍不住道，“早几年的时候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怎么如今对着祖父却反而生分了起来？”
“没有！”莫云嫣脱口否认，话一出口又觉出了自己的欲盖弥彰，连忙咳嗽一声道，“总之这件事还是你去办会比较妥当，依我来看，赶早不赶巧，最好是在这个月内就把事情给办了。”
“嗯？”裴云默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滞。
“你也说了，这是太后赐婚，既然懿旨已经下来了，再想要反悔就不容易了。”莫云嫣道，“如今这赐婚一事刚好就是个引子，不妨就直接让外公对外宣称是因为皇恩浩荡所以才要避嫌，让二舅舅他们搬出去自立门户。”
皇权至上，这些勋贵人家，一旦与皇室联姻，身价就必定要再上一个台阶，这个时候就算裴献提出唯恐功高盖主而要将二房分出去单过——
这个理由也绝对不会叫人觉得牵强。
裴云默想了一想，沉吟道，“其实你是怕让思淼打着国公府的名义和梁王府联姻，日后真要争夺起爵位的时候，不好清算吧？”
二房一旦分出去，裴思淼就不再是国公府的小姐，而南宫方天的岳丈也只能算是国公府的近亲，到时候就算他想要扶植裴广泰上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凡事总要预防个万一的。”莫云嫣道，“如此一来，也是算是有备无患了。”
裴云默对她这份远见十分赞同乃至于钦佩，可是思及此处也同时忧心不止道，“因为你拒婚的事，明显已经和梁王结仇，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段时间你的一举一动定然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如今你来了我这里，回头我就去怂恿祖父把二叔一家分出去，恐怕——他会把这笔账记到你的头上去了。”
南宫方天对这次联姻抱了很大的期望，如果知道是莫云嫣出手坏了他的计划，可想而知他接下来出手的报复会有多惨烈。莫云嫣这一次简直就是在玩火。
她自己却是不甚关心的模样，起身走到一侧的窗前站定了道，“如你所言，我与他之间既然已经成仇，那么多一笔少一笔的也就无所谓了。”
裴云默不语，看着她的侧影神色复杂。
良久之后，他也起身款步走到莫云嫣身边，抬手推开了窗子。
彼时才刚入秋，下面院子里的景致依旧葱翠。
裴云默侧目看过来，莫云嫣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但却带着一种鲜见的刚毅。
“这一招釜底抽薪过后，齐国公府就等同于是正式划归到了皇上的阵营里，你——”裴云默开口，似乎还有顾虑，所以在用词上便斟酌的十分仔细道，“你对他，有这般信心？”
莫云嫣勾了勾唇角，却是不答反问，“怎么表弟对他难道没有信心么？”
裴云默一时语塞，竟是无言以对。
他和南宫辰光之间的关系莫云嫣一直都好奇，可是他却不能说。
莫云嫣也不强人所难，自觉的又把话题移开，语气平缓而镇定道，“其实我给你出这样的主意，本就和大局无关，如你所言，南宫方天与我之间已然成仇，哪怕只是为了自保，我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他上位的。”
这句话不算是借口，因为这也的确是她心中所想——
有了上辈子的切肤之痛，这辈子若不碰上也还罢了，既然南宫方天不依不饶的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万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他不是想要皇位吗？那么她就偏偏不叫他如愿，如果算计不到齐国公手中兵权，她倒要看看这辈子他南宫方天还有什么筹码能拿出来去和南宫辰光抗衡。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裴云默的心里却是明白，以齐国公裴献的脾气，真要叫他卷进南宫辰光和单太后的算计当中，也势必会引发许多的冲突和麻烦。
最主要——
现在南宫方天既然已经把筹码压在了二房身上过，那么不论是裴献还是他们大房的所有人就都肯定是已经被罗列在了对方的黑名单上。
莫云嫣会出此下策，肯定也是洞悉了这一点，在替国公府做打算——
现在反击，还不算太晚。
裴云默见她不主动言明，也没有刻意点破，只道：“既然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就如你所言吧，稍后我便回府去和父亲商量此事。”
“好！”莫云嫣点头，回他一个笑容。
刚好外面伙计敲门，送了饭菜进来，两人就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坐下来一起用了午膳。
午后裴云默自是回国公府去了，而莫云嫣则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顺着朱掌柜的指引去了前堂二楼的另一个雅间。
彼时那屋子里刘氏已经神色凝重的等在那里了。
“嫣儿，你来了！”见到莫云嫣推门进来，刘氏连忙笑着迎上来。
莫云嫣微笑着任她握了自己的手，道：“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二婶久等了，是我的不是了。”
“自家人，别说这样见外的话。”刘氏道，侧目就对跟在身边的洪妈妈使了个眼色。
洪妈妈会意，立刻就带上门退了出去。
刘氏眼中神色带了一种掩饰不住的忧虑，嘴唇动了动，却是犹豫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先开口。
莫云嫣见她如此，也不与她卖关子，直接道，“我让周妈妈转给二婶的话，她说是二婶这里已经有了决断，今日既然咱们已经是见了面了，二婶有话但说无妨。”
刘氏看着她，却没有马上说话，几次的欲言又止之后，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你知道当初我们这一房是因何被老夫人分出去另过的吗？”
莫云嫣微微一怔，却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事儿，但随即反应过来也就从善如流的点头道，“愿闻其详！”
刘氏捏着手里罗帕，眼底有明灭不定的光影闪烁，提及往事，她似乎是要努力的克制才勉强压下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娓娓道来。
忠勇侯府已经过世的老侯爷莫华佑当年妻妾成群，膝下也是子嗣颇丰，但正室夫人所出的就只有莫培和莫骧兄弟二人，这兄弟两人之中，莫培的资质平庸，莫骧却更为聪慧，也有远见。
按照常理来讲，侯府的爵位自是传长不传幼的，所以莫培一早就被立为世子，占了位置。
后来随着莫骧启蒙，逐渐表露出来的天赋赢得了莫华佑的另眼相看，因为对这个儿子满意，所以在课业上他便对莫骧的要求更为苛刻，也间或亲自指导了许多。手心手背都是肉，莫华佑的原意其实只是为了培养莫骧成才，将来也可以帮衬着莫培一起支撑侯府的祖业。
可那个时候的莫培就心思狭隘，见到父亲与弟弟之间亲近，就直觉的以为是莫骧要谋他的世子之位。莫华佑那里他不好说什么，便到当时的侯夫人也就是现在的老夫人面前去添油加醋的将此事说了。因为这个大儿子表面老实孝顺，老夫人其人是一直偏袒着莫培多一些，当即就去找到莫华佑大闹一场。
莫华佑啼笑皆非，将她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却因为是在盛怒之下，并没有对她解释什么，又罚她关了两个月的佛堂。自那以后莫培就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这是父亲要舍弃他的一个信号。为了拔除莫骧这颗眼中钉永绝后患，他终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利用莫华佑当时十分宠爱的一个妾室刻意接近莫骧，又设计引到莫华佑远远的看见两人拉扯不清。
莫华佑那时候已经恶疾缠身命不久矣，一时急怒攻心，竟然出人意料的就那么去了。
老夫人被从佛堂接出来，任凭莫骧如何解释却都一个字也不肯听，只是这件事到底是家丑，她当时也没敢声张，分家的时候只就先遣散了庶出的那些子女。可是因为隔了这一重关系，莫骧这一房后面在忠勇侯府住着的几年也都如坐针毡，受尽了老夫人和莫培的白眼。直至几年之后，老夫人觉得时过境迁，已经没人再会联想到当年的事，就立刻寻了个理由安排莫培一家搬出去单过了。
“那个侯府的爵位，我家老爷从一开始就没看在眼里，最恨也是气不过老夫人的厚此薄彼。”刘氏道，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因为用力太大，指关节都隐隐的发白，“嫣儿，既然你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说道这事儿，那二婶也就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的确，这些年你二叔就一直存了重回侯府的决心，不为别的，就为了当年的那一口气。”
背负着一个害死亲生父亲的名声，哪怕再怎么问心无愧，可想而知，莫骧这些年的日子也过的并不顺意。
老夫人的薄凉莫云嫣是早有领教，只是却没有想到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而至于莫培——
抛开莫骧不提，当年他都能为着抬举江氏做助力眼见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被害也无动于衷——
这样的人，还要对他抱什么指望？
这一番话，刘氏说的义愤填膺，莫云嫣听来却分外平静，只在最后了然一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原还一直奇怪，当年是为了什么你们二房会突然搬出府去自立门户了。不过既然二叔他是存了这份心的，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在莫家的处境艰难，二婶你也看到了，既然咱们的目标相同，那么就索性明说了，你们想要占回侯府的位置，眼下我手里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就看二婶你敢不敢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