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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呱呱回到家，把书包往桌上一扔，打开书包扣，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片来。
“老妈，明天开家长会。时间：下午三点半；地点：教学楼三层，初一（3）班教室第一竖排第四个位子。”
呱呱把这张开家长会的通知递给我时，没有一点表情，更没有往常的疯疯癫癫。
虽然我们家很民主，呱呱想让谁去开家长会，谁就得去。可是，她爸爸经常出去采访，而我的工作相对就比较稳定，所以，呱呱没的选，开家长会的重担自然落在了我的肩上。
提到“家长会”三个字，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根据我的经验推断，对于开家长会一点儿不紧张，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孩子对学习满不在乎，爱咋咋；一种是孩子不惹是生非，成绩又一般般，不会得到老师的超级关注。
目前，呱呱在班上到底算是哪一种呢？
我满脸狐疑地接过通知，扫了一眼，在右下角“家长签字”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嗨，是不是公布期中考试成绩呀？”我故意轻松地问，目的是想从她口中掏出一点有关她考试分数的消息来。
“嗯，好像是吧！”呱呱轻描淡写地答道。
什么叫“好像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叫什么话！
看来，情况真的有些变了。以前上小学时，一提到开家长会，呱呱总是比我们紧张，会前，她会亲手递给我一支笔、一个小本本，非要我一字不落地记下家长会上老师说的每一句话。现在倒好，从表面上看，她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令我琢磨不透。
可是，不管是什么事，都得好好地跟她沟通，否则，后果一定会是令人不爽的。
如今的孩子，跟他们打交道就不能直来直去、一竿子到底，而是要讲究策略。
真够费脑子的！
想当年，哼，我的爹妈对待我们可简单多了，家里那么多小孩，父母哪里有工夫跟我们细细磨牙？
我愤愤不平地强压心中的怒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呱呱“套磁”。其实我是想知道她的考试成绩，这样在开家长会时，才知道自己属于好、中、差哪一档学生的家长，心里也好有个数啊。
“呱呱，这次期中考试，你考得怎么样啊？”
“马马虎虎啦！”呱呱若无其事地说，她把书本从书包里掏出来，又放进去，再掏出来，再放进去。
这点小动作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她的内心似乎也是不平静的。
越在这个时候，说话越要小心翼翼，只可巧取，不可硬攻。
于是，我用十二万分的和颜悦色问道：“能不能再说得具体点？”
其实，我心里却咬牙切齿地想：“老娘花钱送你到学校学知识，问个成绩却这么费劲！”
当然，这样的内心活动是万万不能让她看出来的，否则，她会说我是两面派。
当我耐心地等了足足一百二十秒后，呱呱才“平静”地对我说：“语文考得好，英语考得一般般，数学暂时考得差点，如果再努力一把，到了期末，我肯定会比现在考得好。”
呱呱一边耐心地接受我的询问，一边把手中的复习资料翻得哗哗响。
这样平静地面对我的询问，她可是前所未有的好态度。
我了解呱呱的个性：考得好，就会发一阵子“人来疯”；考得不好，就会理亏心虚，然后假装出一脸很无辜、冤枉的样子，想蒙混过关，逃脱指责。
可是，如此不冷不热、出奇冷静的样子，我可就捉摸不透了。
不跟她多说废话，明天先听听老师怎么说。无论好坏，拿到了事实依据，回头再跟她理论。
第二天下午，我跟着人群准时地走进了初一（3）班的教室。
初一年级一共十个班，每班按四十个人算，也应该有四百多个学生了，那么今天到会的也应该有四百个左右的家长。
按照呱呱的说法，我这算的是一道弱智数学题。
每个桌面上都放有一张期中考试的排名表。
每个孩子排在年级第几、班级第几都一目了然。
在成绩面前，呱呱的冷静居然传染了我。
我快速扫视了一下呱呱的名次：全年级第一百三十七名，全班第十八名。
嗯，跟我预想的差不多，占个中不溜，还偏上一点的位置。
呱呱的成绩没有大起大落，我也就没有受到什么刺激，但我打心底里还是希望她能更上一个台阶，杀进班级前十五名吧。
知道了呱呱的成绩，我的心定了下来。无聊的我开始扫视起各位家长。
这是孩子刚上初中的第一次家长会。谁的孩子是“好”学生，谁的孩子是“差”学生，从各位家长的面部表情上就可以猜得出来。
胳膊肘支在课桌上，双手支在下巴上，依然没有表情的我，用眼睛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坐在我左边的是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家长。帅气的脸上却带着丝丝的谦卑。他坐在座位上显得有点拥挤，想把腿伸得长一点，又怕自己“出人头地”。看着他那灰头灰脸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孩子成绩不怎么样。
我没有对他产生同情，却无端地同情起他的孩子来。这种爹，据我判断，大概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回去暴揍孩子，以出自己心头的窝囊之气；一种是经常对孩子进行精神虐待，比如训斥孩子“你考得这么差，怎么还有脸玩儿”或者“你考得这么差，哪还有脸要这要那”。
正想着，教室外传来一阵铜铃般的笑声，还夹杂着跟老师们的问好声。
这笑声和问好声给略显沉闷的空气注入了一丝类似清香剂的东西。
我看见大部分家长禁不住把眼睛从排名表上挪开，好奇地盯着门口看。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位女士极其自然地、微笑着走进教室，步伐迈得很有风度，那一副傲视群雄、踌躇满志的样子，招来或嫉妒、或羡慕、或不屑的目光。
不用说，这位母亲的孩子一定是个“好”学生。
说句实话，我从内心深处还是挺羡慕、挺嫉妒她的。呱呱如果能排到年级前十名，我也一定是谈笑风生的那种。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小巧玲珑的人旋风般落座在我的右侧。
“噢，你好！”等我回过神，对方已向我发出了轻柔的问候。
“嗨，你好！”我也热情地向她回应道。
她跟我住在一个大院里，是果青的妈妈。
在孩子上幼儿园时，我们经常一起去接孩子，孩子在一边忘情地玩，我们在一边火热地聊天。但是，自从孩子不用接送后，我们就几乎没有见过面。
打过招呼后，我们就不再说话，而是各自认真地看起成绩单来。
还好，她和我一样，算是不卑不亢的那一类家长。其实，不卑不亢的前提是孩子的排名没有站到人前，但也没有落到人后。
2
初中的家长会和小学的家长会没有什么两样，照样是各科老师轮番上场，各展口才。
梁老师，呱呱他们称之为“良师”的，作为班主任，他管的事可能太多了，因此脾气的爆发力比较强，常常说到动情处，会慷慨陈词、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我看坐在前排的家长会不时地用手去揩揩脸，可能被溅上唾沫星子了吧。
可是，这位良师举出的事实，会让每一位家长面露羞愧。
是啊，在草纸上演算出的正确得数，却被抄错在答卷上；有的同学题还没审读清楚，就开始埋头苦做，结果错得“能把人的肠子气得发青”；更让人捶胸顿足的是，居然有的同学把卷子另一面的最后一道题漏掉没做……
哎呀，我的手心捏着一把汗，害怕他会把某些学生的名字点出来，那些把头低到胸前的家长够难堪的了，哎呀，说不定我也在其中的行列，因为呱呱的数学考得也不怎么样。
我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呱呱那丫头天生就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儿，我倒是不用担心她遇事想不开，可是，这种作风带到学习上，那可就是不可饶恕的缺陷了。
台上的梁老师依然慷慨陈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好，他没有发作，最后，还是很有涵养地放过了我们这些家长们。
“叭叭叭……”家长们鼓起了掌。虽不热烈，但很热情。
从掌声中能看出，这位班主任的做法还是很得人心的。我似乎感到很多家长跟我一样，松了一口气。
第二位上台的是教语文的汪老师，看样子是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姑娘，秀美而富有朝气。
可能看到在座的家长年龄都比她大吧，她说话就比较客气。她请我们家长多鼓励孩子阅读课外书，这对提高理解能力、扩大知识面都有帮助。同时，她又强调分数也很重要，要让孩子充分重视自己的考试分数。
最后上台的是英语韩老师。她大概三十出头，显得沉着冷静。
一站上讲台，韩老师就笑眯眯地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全班，向大家问好致意。她举止彬彬有礼，言谈很有分寸，语速不急不慢、抑扬顿挫。
在她的感染下，那几位头埋得很低的家长终于敢把脸露出来了。
最后，韩老师又语重心长地说：“各位家长，孩子是你们的啊，我再怎么负责任，也就是这三年的时间，可是，你们是要负一辈子的责任的。所以，我恳求各位家长还是对孩子多督促督促吧。让我、你们和孩子三方拧成一股绳，多进行一些‘听、说、读、写’练习，把英语成绩尽可能地往上提提。”
几句苦口婆心的话刚说完，那几位刚抬起头来的家长很惭愧，又把头低了下去。
家长们终于挨到了“集训”结束。
当我回到家，手刚去摸钥匙，呱呱就急切地拉开了门。可见，她心里对家长会还是很在乎的。
“等得着急了吧？”我一边换鞋一边问她。
“哼，谁等急了！”她装出不在乎的样子问，“家长会开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
“老师有没有说我什么？”
“没有！”
“说吧，我的承受能力强着呢。”
“你在干吗呢？”我突然问她。
“做……做作业啊！”呱呱的大脑只短路了那么一秒钟。
看那桌子上堆满的学习用具，可以推断她在写作业，但事实如何，还有待于调查。
于是，我走到书房，用手摸了摸电脑，温热。
呱呱就跟在我的身后。我回头看她时，她的眼神躲躲闪闪的。
我又来到她的书桌前，翻开她的数学练习册，下面正藏着一本小说呢。
“老妈，下次我一定会考得很好的。”呱呱讪讪地在我的背后说。
我不理她，又拉开没有关严的抽屉，把一只随身听的耳塞放了进去。
“老妈，其实，我这次下的功夫不太大，如果我能下更大的功夫的话，一定会考得比这次好……”呱呱又在我身后磨磨叽叽地说。
我不理她。我一旦拿这些眼见为实的东西说话，她就会立即占据上风，说我不该监视她之类的怪话。
呱呱见我一直不说话，有点心虚了：“老妈，老师到底说我什么了？”
我走出她的房间，她也像条尾巴似的跟着我转。
“先写作业吧，我们回头再谈。”我故意卖起了关子。
“有话现在就说，如果不说，我根本没有心思做作业！”呱呱抛出了她的撒手锏。
我装出被逼无奈的样子对她说：“老师就说了你很聪明，再努力一些，成绩还会提高一些。”其实老师真的没说她什么，那么多孩子，哪能说到她呀，这句话是我编出来的，目的是对她进行鼓励和鞭策。
不过，这句话对呱呱还是很有用的，她马上喜滋滋地对我信誓旦旦：“嗯，老妈，我会努力的！”
瞧，像我这样宽宏大度的老妈哪儿去找呀，还一天到晚地嫌我烦。按照她的这个成绩，我完全可以上纲上线地批她一通的。不行，我也不能太便宜她了，得趁此机会给她紧紧弦。
我学着讲台上老师的样子，一边背着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边加油添醋地向她转达老师们的意见。
我清了清嗓子说：“上课别老跟同学说话；课外少玩一些游戏，少看一会儿电视，少读一些小说，腾出时间来多做一些练习题，多背一个英语单词；考试时要再多一点细心；尽量不要约请同学一起出去玩耍；放学后少在音像店里闲逛……”
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就停了下来，转着圈地四下乱找。
“人呢？”我自言自语。
“老妈，我在这儿呢。”呱呱微弱的声音从墙角那张沙发上传来。
我扭头一看，她直挺挺地躺在上面呢。
“好哇，你倒会享福！”我气不打一处来，奔过去就想把她给揪起来。
“哎呀，老妈，你可手下留情！你在学校开家长会时，我都晕死一回了，这才刚刚醒来呢。”
真不知道她这一招是什么时候琢磨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