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树明白自己让她为难了，而她绝非妥协。
不安。这是祁树现在最强烈的感受。他再度颔首，道：“阿姨，请您相信我。”
云影摇摇头，她说：“阿树，我只想我女儿过上安稳平定的日子。只有林止能够给她。”
祁树抿着嘴唇，凝滞了半响，问道：“为什么我不可以？”他的语气透露着不甘，也暗藏着些许的怨念。
云影没有回答，她眉心轻蹙，把脸扭向一边，注视了片刻薰衣草，又转向祁树。
“第一，我介意你是一名消防员。危险，不稳定。你比谁都清楚我们家不需要英雄。第二，在我心里，在童遇安心里，林止比你重要。第三，童遇安和林止已经绑在一起了，谁都不能没有谁。”云影说。
祁树冻住了似的，好久没有说话。
第一，是前提。他没有成为她理想中的人。
第二，是重点。她不喜欢他。
第三，是结果。她并不觉得他非童遇安不可。她对他没有信心。
祁树都解读出来了。
云影面带几分愧色，她说：“阿树，我很抱歉。”
就在这时，童遇安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哥，你在干嘛？”
阳光那么美。这一声“哥”叫得祁树心都晃了，荡魂摄魄也不过如此。
祁树霍地抬起头，眼睛乌黑铮亮，哪还有半分先前的颓靡。他向屋里看去，像个孩子一样不无激动地冲里面刚睡醒的女人大声回应：“我在，哥在这里。”
云影就看着他，他完全不在意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想顾及。
他不会放弃的。
他就要童遇安。
“阿姨的视频电话。”祁树把手机递给童遇安。
童遇安盘腿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她举起手机，对着屏幕打了个哈欠。
她看着母亲，低低地叫了一声：“妈妈。”
视频里的云影脸上现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微愠神态。她说：“搞好卫生就回公寓吧，林止的脚不是还没好吗？”
这话是对童遇安说的，也是对祁树说的。前者是命令，后者是警告。童遇安听出来了，祁树也心明如镜。
童遇安看一眼祁树，温顺地点了点头，说：“等会儿我叫阿树哥哥送我回去。”
云影嗯了一声，一面用眼神警告女儿不要乱来，一面提高声音说：“阿树，那就麻烦你帮阿姨送她回去了。”
祁树说：“是的，阿姨。”
大概是祁树在场，也不知道回避，或者说，他压根在装傻，云影没有多说，草草地结束了通话。
童遇安放下电话，往上拢了拢头发，而后把头转向窗外发愣。很久。
不搭理，意思是请他离开。
祁树不傻，但是他不走，他就在她身边耗着。
过了一些时候，童遇安像是想起了什么，终于看向一直看着她的祁树，说：“灯和水龙头换上了没有？”
“换上了。”祁树的声音很低沉，又带着一丝旁人不易觉察的憋屈。
对。就是憋屈。
童遇安说：“谢谢啊。”
祁树没有说话。
童遇安眉心轻蹙，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说：“对了，昨天我叫你拿去修的电动车，现在怎么样？”
“修好了，在我家小区的车库里。”
童遇安点了点头，说：“多少钱，我还给你。”
祁树坐在她的床上，微驼着背，明明姿态自然，却有股板正刚毅的气场从骨子里流出，撑住一切。他看着童遇安，一双犀利的眸子，闪闪精光，好像要把她看穿似的。
童遇安沉着地移开了目光，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我要回公寓了，坐出租车就可以，不麻烦你。电动车，改天我会叫人去取的。”
“童遇安。”祁树在叫她，声音闷得令人发慌。
童遇安不回答，淡漠地看他一眼，就要下床。
祁树攥住她的手腕，给她带到自己的腿上。
童遇安垂眸看了一眼箍紧她腰身的那双手，转而看他，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冷漠：“你什么意思？”
祁树看着她，低哑道：“你心里清楚。”
童遇安听不懂似的，问非所答：“算了，就不走到外面坐出租车了，你听我妈妈的话，送我回公寓吧。”
祁树说：“我压根就没想听她的。我只要你的答案。”
童遇安正视着目光，稍顿后说：“好，问吧。”
祁树没有片刻停顿，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要你。”
童遇安忽然感觉坐在他腿上，如同坐在树干上一般踏实。她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怎么个要法？”
祁树说：“想睡你，想娶你，想和你一起过。”
童遇安歪着脑袋，审视般看他片刻，蓦然一笑，冰冰凉凉。
她说：“我很抱歉。”
他看得太紧了。童遇安有种错觉，禁锢她的好像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眼神。
童遇安睫毛微眨，移开了视线，这一次她很轻易就挣开了祁树。她站起身，不再多看他一眼，离开房间。
待童遇安把家里的门窗关好，锁上。
祁树从楼上下来。
童遇安背对着他不知在倒腾什么。客厅里拉上了窗帘，采光不好，被淡淡的黑暗所笼罩。
祁树站在童遇安身后。
“我妈妈前两年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我们现在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你别乱来。”童遇安小声说道。
祁树还是保持原定的站位。
她转过身，冲他莞尔一笑，说：“走吧。”
他们在童家大门前，分手。
“安儿。”祁树在叫他。
童遇安脚步未停。
“童遇安，你再走一步试试。”
祁树没有追上去，只有那冷沉得有些愤然的声音一直紧追其后。
童遇安走出院子。
“童遇安，你会后悔的。”
风里，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童遇安经过花原小巷的时候，正好遇上一辆把客人送到目的地以后返程的出租车。她坐了上去，回星越城。
出租车里没有空调，童遇安喉干舌燥，打扫了卫生，出了一身薄汗，又没有洗澡，现在浑身不舒服。
不过，她自己心里明白，不舒服的不仅是身体，还有一颗透明又纠结的心。
“你在等什么？”
“等你长大。”
刹那间，一些声音从遥远的青空飘来，好似一记闷雷落在童遇安的头顶，险些将她压垮。
“师傅，停车。”
出租车停下，童遇安付钱，下车，沿着园道一路跑回森延小巷。
祁树的车停在巷子口。场地空旷，看上去孤零零的。如同它的主人。
五年了，每一次回来，她都在错过那条回家最近的路。
这一刻，站立于此，陌生，在所难免。
童遇安深吸一口气，朝前面的白色小洋房走去。
到了屋里，童遇安没有闻到发霉的气息，陈设依旧，每一个角落都很干净，空气中甚至氤氲着一股橘子香气。
应该是她在家打扫的时候，祁树也在打扫自己的家。
听见厨房里有动静，童遇安没有走近，因为里面的男人自己出来了。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相望着，周围的一切都有如四面墙，定格了。
童遇安首先迈出脚步，祁树迎了上去，接住了她。
那一瞬间，两个人好像溺水得救一般发出一声急喘。
祁树两手托住她的臀部，童遇安盘坐在他身上。她所感受到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每一下呼吸都是那么的有力，温热。
两个人贴着额头对望着，呼吸相闻，无数隐忍的情感从这一呼一吸间迸发、流转。
“饿不饿？”他声音低哑，声音就落在她的脸上。
童遇安说：“饿。”
祁树说：“我做饭给你吃，不走了。”
童遇安点头，说：“好。”
唇齿相接的那一瞬间，祁树脑中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他就像个饿疯了的野兽，咬住他，渴乏地去舔抵，吸吮。
好几年没有过接吻，童遇安用力回应着他的同时，有点生硬，基本是承受着他的缠绕。
渐渐地，她透不过气了。
可是，她没有推开他。
祁树抱着她往房间里走。
就在那一刻，童遇安心头一震，她放开了接吻，一眨眼间，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找到了第二个解题方式。
祁树抬脚踹开房门，童遇安喘了口气，说：“别在这里，上楼，楼上朝南那间房。在那里。”
祁树微怔，转瞬清醒。他不说话，看着童遇安。
童遇安捧住他的脸，说：“我给你，你听我的。”
祁树还是看着她，呼吸变重了。
最终，他听她的。
童遇安说的那间房，祁树刚才打扫了，很干净，阳光莹亮了一室。
他们静静地环顾了四周。
祁树把童遇安放到床上，伏压住她的身体。
他们面对面对望着，可是不管怎么看，他们之间从进到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就已分割了一道无形的门。
祁树皱眉，他沉了一口气，说：“你变态么？”
童遇安露出苦笑，轻点一下头，表示认同。
祁树用了咬了咬脸颊。
“你害怕什么？”童遇安一针见血。
祁树屏住呼吸。女人的眼神好似打了一支强心针，刺进他的血肉，流淌，蔓延。于是他就这样平静了。
祁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舔舔嘴唇，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照片，转动相框，照片上笑颜清俊的少年就这样面向他们。
祁树看着童遇安，低声说：“看一分钟，不舒服的话，就回我房间。”
童遇安转过脸，直盯盯地看着照片上的少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祁树没有看照片，只是看着童遇安，他就难以抑制地一阵心慌，胸口一起一伏。过了片刻，他捏起童遇安的下颌强迫着她看向自己。
他脸上很平静，低哑道：“怎么样？”
童遇安的眼睛经过片刻的失焦，晕开了无边的沉静。她说：“我先洗个澡吧，有点出汗。”
“不用。”
祁树脱完自己的衣服，又脱她的。
童遇安朝散落一地的衣物看了一眼，转而看向他。
祁树在看到她胸口上一抹呈紫色的牙印时，微微顿住。
童遇安看到他的眼睛那一刻的凝滞之下逐渐缩紧，变成冰雪，变成烈火，她的身体被这股冰火两重天的强烈的气流紧紧束缚。
童遇安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安。她知道祁树误会了。
可是，她没有解释，有句话这样说——越解释越掩饰。
于是，祁树变成了被妒恨冲昏头脑的野兽。
他没有前戏。
没有亲吻。
没有爱抚。
就这样硬生生地闯进了她的世界。
那一瞬间，童遇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悲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