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什么，说完了，赶紧走。”
“白婉琼。”男人定定地看着我：“你还真是不念旧情呢，难道就半点多余的话，都没得跟我说吗？”
“旧情？”我冷然一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旧情吗？”
“人家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之间，似乎还不只一夜夫吧？而且，要不是……我，我把你从清凉台救出来，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你救我？”我满眸冰然：“你救我是为什么，你心里清楚明白。”
“呵呵。”男人低低一笑：“那你说说看，我救你，是为了什么？”
我咬牙。
“就算，我当年欠了你一命，之后也算是全部还清了。”
“还清？你觉得，有那么容易吗？”
“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男人双手环胸：“我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天下，确实已经不再是我郑家的了，但至少。”他突然踏前一步，一把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腕：“至少我的女人，必须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你的女人？”我倒退一步，脸上浮出冷笑：“郑云奕，那国破家亡之时，你可曾记得，我是你的女人？”
郑云奕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接着却道：“那又如何，你既然已经嫁我……”
“嫁你？”我冷冷地打断他：“别说这样的话，我们之间，似乎还算不上什么嫁，或者不嫁，当年我年幼，不解世事，再则，进宫本非我所愿。”
“你现在倒是撇得干干净净！”郑云奕咬牙，眼里流露出几分恨色：“想当初朕还在位时，你还不是和那群人一样，围着朕转来转去，成天地谄媚讨好，怎么，现在不那样了？因为朕已经不是大德的皇帝了，是不是？”
“郑云奕！”我后退一步，大声喊道：“这与你是不是皇帝没有关系！在我眼里，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一个皇帝，因为你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办法，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
“你——”郑云奕气得脸色发青，连连后退：“好，好，好你个白婉琼，当真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独自飞了，可我告诉你，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独自生存，除非，你再去投奔别的男人！”
“那是我的事！”我冷笑：“至少跟你无关！”
“好。”郑云奕气得浑身直抖：“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他一步步地向后退去，而我却轻轻吐出口气。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愿再跟郑云奕纠缠下去，更希望看到他早点离开。
“大哥哥。”这时小姑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轻轻地摇晃着：“大哥哥你怎么了？”
“我们走。”我一句话不说，拉起小姑的手，转头向屋子里走去，小姑知道我生气，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回到小院里，我让小姑去休息，自己坐在桌前发着呆。
我确实没有想过，郑云奕会突然出现，也没有想到，这一生还会和他扯上任何的关系。
他代表着我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确实，没有想过要进皇宫，确实没有想过做皇帝的宠妃，更没有想过攀龙附凤，可是为什么，命运却偏偏如此安排？
“嘟嘟”，房门忽然轻轻地被人敲响，我心中一动：“谁？”
“大哥哥。”小姑怯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我语气从容地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姑走进来。
“你是不是饿了？”我看她一眼。
“大哥哥。”小姑抬起头来，目光真诚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累了？你如果累，可以休息，小姑可以帮你做很多活。”
“小姑。”我把她叫到近前：“刚才大哥哥和他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没有。”小姑摇头：“小姑什么都没听到。”
“小姑真是个好孩子。”我轻轻地抱住她：“你这么乖巧伶俐，真是不该……受这么多的磨难。”
“大哥哥。”小姑眼圈一红，扑进我的怀里，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小姑不苦，一点都不苦，小姑有大哥哥呢。”
“如果大哥哥，不是哥哥，而是姐姐呢？”
“啊？”小姑张圆嘴：“大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什么大哥哥。”我看着她，微微一笑：“而你一个不折不扣的姐姐。”
“姐姐？”小姑吃惊不小，显然没有料到，不禁吃惊地瞪大双眼：“你是姐姐？”
“嗯。”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小脸：“姐姐有很多的心事，很多很多，姐姐从前也经历过很多的事。”
小姑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我。
“小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把她抱进怀里，贴着她的额头：“其实，姐姐只想带着小姑，安静地住在乡下，等小姑长大了，再给小姑找一个……”
“找一个什么？”小姑歪着头，奇怪地看着我。
我心中忽然一动，脑海里闪过小时候的画面，那个时候，爹爹也经常坐在桌边，一面品茶，一面看着我微笑。
爹爹那个时候一定在想，等我长大了，就给我找一个，可以疼爱我，呵护我的男子，孰料世事如此多变，我少女时代所有的纯真，竟然会被无情地粉碎……
“大……姐姐？”
“小姑。”我看着她，眼里也不禁有了泪光：“大姐姐只希望，你这一生能过得快乐，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守护你的人。”
“大姐姐。”
我抱紧她的腰，心中却有些凄凉。
“你知道吗，很小的时候，大姐姐也曾经以为，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最悲伤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陪着我，听我说那些有用的，没用的话……”
“没有，那样的人吗？”
“有啊。”我点头：“曾经有那样一个人，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想的也是保护大姐姐。”
“那——”小姑眨着双亮晶晶的眼：“大姐姐为什么没有跟他在一起呢？”
为什么没有跟他在一起？
我想起阿辰，想起在梦河城的那些时光，本以为就是一生一世，他可以保护我，只是——
“大姐姐你不要哭啊。”看见我的眼泪，小姑吓了一跳，赶紧抬起手来，替我抹去腮边的泪水：“大姐姐你不要哭，小姑会保护大姐姐的，一定会的，小姑不会让大姐姐，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小姑不会让大姐姐，受到任何的伤害……
很久以后，我依然记得，那一刻她看到我时的倔强与坚持，虽然她还那样地幼小，可已然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度。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小女孩儿，会成为我生命里，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之后很多年，她会以一种异常固执的方法，守护我，以及我的一切。
只是现在……
“大姐姐是不是不想看到那个人？”小姑忽然道：“如果大姐姐不想看到那个人，那么我们离开吧，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去别的地方？
我不禁微微一愣——是啊，倘若离开这里，我倒是可以去别的地方。
“好。”我点头，摸摸小姑的脸：“休息一夜，明日一大早，我带你走，只是小姑，这些日子风尘仆仆，你觉不觉得累？”
“小姑不累。”小姑迅速摇头：“小姑要陪着大姐姐，大姐姐做什么，小姑就做什么。”
“好。”我心中甚觉欣慰——终于找到这样一个人，在长长的道路上陪伴着，也许这一路走来，都是那样地艰辛，不知道有没有尽头，在那些黑暗的，冰冷的日子里，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坚持着。
“小姑陪着大姐姐。”小姑仰起头，一双眼睛像星辰闪烁。
看着这样的她，我心中不禁一动。
“大姐姐？”小姑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要是——”我也为自己脑海里刹那闪过的念头觉得震惊。
“要是什么？”
“没什么。”我迅速摇头——自己怎么能有这样古怪的想法呢？
“大姐姐。”小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管有什么话，你可以说给小姑听吗？”
“没什么了。”我摇头：“小姑，大姐姐只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大姐姐。”
“什么？”
“如果以后，你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对你的人，一定要把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
“真心实意？”小姑微微一愣：“大姐姐……”
“世上人心险恶，远不是一两句话可以形容，或许要等很久以后你才会明白。”
“嗯。”小姑大约是明白了，抬起手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袖。
这一夜，我抱着小姑，两人睡得很香很沉，看着她像花瓣一样的脸庞，我心中却觉得痛楚不安。
小姑，小姑，大姐姐只是希望，可以平安地，像盛开在阳光下的花朵一样成长，不要再遭受狂风暴雨的摧折。
次日清早起来，我看小姑睡得还熟，便拿过被子替她盖上，然后一个人出了屋子，原本想出去找房东，要些吃的，谁料一打开门，便见外面站了两个身着普通服饰的男子。
他们虽然作普通百姓打扮，但是一眼就瞧得出来，分明经过非常苛刻的训练，无论身手还是目光，都透着鹰一样的锐利。
“你们——”
“夫人。”男子转过头来，朝我一拱手。
“我不是什么夫人。”我冷冷地打断他们，砰地关上门，退回院内。
没有想到，郑云奕那个家伙，居然想到这一遭，怎么，以为这样，便可以迫我就范？
我冷笑。
郑云奕，你大概还以为，如今的我，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可以任由你随便欺凌的弱女子吧？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填饱肚子，才能力气与那个家伙继续斗法。
略一思索，我回到屋子里，将小姑叫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