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总算是又一次心力交瘁,不过看到儿子已经能够像往常一样活蹦乱跳,疲惫也就有了意义。
一用过早饭,小家伙就跑去敲响了邻居家的门,去寻找溪渃。
溪渃是邻居家不到六岁的女儿,比儿子大两个月,小小的个子小小的孩子,在不爱干净的年纪却总喜欢穿洁白的纱裙。
“张阿姨,溪渃在家吗?”他扑在门,差点因为张姐忽然开门而摔了一个踉跄,还好张姐即时伸手拉住了他。
我站在自家门边,把刚刚激动得伸出的腿又缩了回来,只看他礼貌的询问。
在解除“误会”后,张姐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特别喜欢儿子,尖叫着把他扶起来,脸上瞬间开满了花,也爬上了皱纹的枝丫,“哎呀,我说是谁在敲门,原来是遇知啊。有没有摔疼啊,阿姨给你揉揉。”
“不疼。不揉。”儿子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歪着脑袋向屋里看去。
“那快进来吧,溪渃还在刷牙。”张姐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又蹲下去在他脸上吧唧的亲了一大口。
儿子挥着手把她无礼的推开,他曾凝眉抱怨,“我不喜欢张阿姨。”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她总喜欢亲我,弄得我满脸口水。
“那你怎么还总喜欢往她们家跑啊?”
“因为我喜欢溪渃。”听他说喜欢溪渃,我就莫名觉得开心。
当初准备收养他的时候我就担心得很,怕我们这样的家庭会影响到他的成长。
虽然我心知肚明性取向多是天生,可也有后天的因素,这总是时刻让人恐慌。
我害怕他会有和我们一样的性取向,这条路太苦,我不愿他重复。
逃开张姐的亲吻后,他又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把脸上的口水抹掉。见溪渃端着个小瓷杯,瞬间却又蹦蹦跳跳的向溪渃跑去。等他进了门,我才忍俊不禁的向张姐道早。
“早啊!”张姐大大咧咧的看着我。
她还没有梳洗,乱蓬蓬的头发像一簇被风打乱的野草,“你在笑我啊?”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笑孩子们。”我说。
“好乖好纯真,是不是。”她转头看向了屋里,又一脸慈笑的回过头来,“这俩孩子啊,一天看不见对方就难受,溪渃昨天跑过去敲了好几次你们的门,你们是出去玩了吗?”
“没有,是苏遇知病了,在医院里待了一天。”
“怎么回事,怎么生病了啊?”
“吃错了东西。”我尴尬的笑笑。
“啊,那可要……哎呀,来了来了,催啥子嘛,没吃过饭嗦。”张姐话说一半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回过头把催喊她吃饭的张哥怼了一遍,又和颜问我,吃过早饭了没有,没吃的话,她好给儿子也舀一碗稀饭。
“已经吃了。”我道。
“嗯,那我先去吃饭了。”
我回屋关了门,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八点,又回房间瞧了瞧,枕边人还在床上躺着。
便把饭桌上的碗碟收拾到厨房,再把给他留的早饭蒸在电饭煲里,随后也躺在了床上。
在医院守了儿子一整晚,他应该很累。到现在也睡得很熟,连我戳了一下他的脸也没有反应。
“猪。”
我喊了他一声,他依然没有反应。安静的闭着双眸,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摆在身侧。
已经有一天没有处理胡须,下巴和上唇长成了青幽幽的一片,莫名觉得有点性感。
我忍不住碰了碰他的嘴巴,可一想到儿子住院的事又忍不住觉得这傻逼让人好气又好笑。
在我辞职之后,除了接送儿子上学和买菜我就一直待在家里。上周五是六月八号,他是在下午六点半赶回的家,比往日要快十多分钟。那时候我正在监督儿子写作业。
他匆匆忙忙的进了屋,把外套脱下扔在沙发上,一屁股坐在我身旁。喊了我和儿子,又神秘兮兮的问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啊?”儿子比我还先问出口。
“宝贝,赶快写作业。”他胡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他这一摸,摸得儿子放下了手中笔。
我瞪了小家伙一眼,他才又赶紧把笔拿起来。
“什么日子?”我问。
“我提醒你一下,今天是六月八号!”他莫名的激动得很。
“六月八号啊,你还没想起什么吗?”见我凝眉深思,他又提醒到。
“六月八号,什么日子?”我实在想不起来,见他满头大汗,又叫他赶快把汗水擦一擦,然后再把衬衣换掉。
他直接解了衬衣的扣子,把衣服脱了在额头脸上一阵乱抹,一边抹一边道,“我是从楼下跑上来的。”
“有病?”
“你才有病。今天是六月八号啊,高考结束的时间啊。”他擦了汗水,把衣服在手里揉成一个皱巴巴的球,又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
“又是高考,怎么这么快。”我的确是有点惊讶了。
“所以我们今晚应该在外面吃一顿大餐。”他提出建议。
儿子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在听我们说话,一个“大”字写了三分钟还是才写一横。但听到要出去吃晚饭,就立马高兴的跳了起来,“父亲,我要吃肯德基。”
“咱吃好一点,不吃肯德基。”枕边人挑眉,露出一脸神秘的笑来。
儿子却不买账,抓着我的衣袖,把脸凑在我眼前,“爸爸,就吃肯德基好不好,我想吃。”
“今天才十号,你要是今天吃了,就又要再等接近两个月才能吃肯德基了。”我说。
“那这个月就吃两顿肯德基,好不好,爸爸。”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你少吃肯德基呢?”我不先否定,耐心相问。又瞄了一眼枕边人,怪他不该提起出去吃饭这个话题。
“因为吃了会长胖,对身体不好。”
他的回答果然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不是怕长胖。”我说,“谁告诉你的吃了会长胖啊。”
“溪渃告诉我的。”
溪渃说的?那一定是张姐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哄她。
“那爸爸是怎么给你说的啊。”我又问他。枕边人却坐在一旁乐得哈哈大笑,我回过头拍了他一下,叫他把衣服穿上,光着膀子成何体统。
“你说……你说里面不干净,吃了肚子里面会长很多很多很大很大的寄生虫。”儿子认真的看着我道。
“对,很大很大很多很多的寄生虫。”我夸张的比喻,再用这些比喻来欺骗我单纯的儿子。
“你不是怕蚯蚓吗,那些寄生虫就像蚯蚓一样,你要是经常吃肯德基,你的肚子里面就会有很多像蚯蚓一样的寄生虫。”
“那我们一个月吃一次就不会长了吗?”他昂着头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询问。
“一个月吃一次不会长,但是吃两次就会长很多很多。”
“为什么呢?为什么吃一次就不会长,吃两次就要长会多呢?”
“因为人们犯一次错会被原谅,犯两次错就会受到惩罚。”我又开始胡诌,“所以一个月吃两次就会受到长寄生虫的惩罚,就像你犯同样的两次错误,我会打你手心一样。”
“哦。”他似懂非懂,应该是完全不懂的点了点头,“那我们吃饭就不会长寄生虫了吗?”
“不会啊,就像你做对了事情爸爸就不会惩罚你一样。”
“哦。”他点了点头,“但我还是想吃肯德基。”
……
“好了,好了。”枕边人从卧室走出来,他已经换了衣服,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就开始推攘着我催促,“你快去换衣服。”
儿子又道,“父亲,我想吃肯德基。”
“来,和我说说,为什么想吃肯德基?”枕边人把他抱起来,我则溜之大吉。
我进屋找了一件白色体恤,又把雍大的沙滩裤换了,问他,“高考结束和我们在外面吃饭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傻啊,当然是纪念我们高考结束十周年。”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要不是我仔细掰了掰手指,还真以为已经离高考过去了十年。
不过还是忍不住叹息,高中毕业后,不论是曾经喜欢的还是讨厌的人,都已经被淹没在了人海。
有的人匆匆一别后就再也不见,剩下的只是永远的亏欠或被亏欠。学生时代还在与我们亲密联系的人就只有三个。
一个是儿子的母亲九言,一个是现在婚姻美满儿女双全的郭漾,还有一个是情路坎坷的林申。
这三人都是我生命里异常重要的人物,陪我度过了被出柜后的一次次难关,尤其是九言,我最最亲爱的九言。
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总是会比平常感性,尤其是想到当初感动的点滴。出门的时候我特意给他们都一一打了电话,只有九言的电话没接通。
“喂,苏择城?今天的太阳是从东方落下的?你竟然舍得给我打电话。”接通电话后这样大惊小怪抱怨的人是林申,他最近又分手了,被出轨。
“喂,有什么事吗?”这样直截了当的是郭漾,他接电话的时候还伴随着温柔的哼唱,应该是在哄他半岁的女儿睡觉。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你这样的逻辑有问题你知道吗?”
“没事就滚吧。”郭漾小声的说,“我在哄我宝贝睡觉呢,待会儿回给你。”说罢他就匆匆挂了电话。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拨给我。
收了电话,韩一回过头来看我,“九言没接?”
“没有。”我开玩笑的说道,“估计是在忙着约会吧。”一时的口快竟然忘了儿子也在身旁。
在抱儿子方面韩一从来就不嫌热,儿子被他搂在怀里也从来不嫌,反而把下巴枕在韩一肩上,望着我,问道,“爸爸,妈妈为什么没有接电话,她真的是在约会吗?”
“爸爸在开玩笑呢,你妈应该还在忙公司的事情。”我捏了捏他的脸。他现在已经快要六岁了,脸颊已经没有小时候的软绵,但依然嫩滑Q弹,“她看见了会立即回电话过来的。”我又告诉他。
“怎么,又想妈妈啦?”韩一抖了抖臂膀,我走在后面能看到他侧脸上干净迷人的微笑。
“不想。”儿子摇头晃脑的说。
正说着,有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小乖乖,你要去哪里啊?”
说话的是邻居的老人家们。天气炎热,老两口一人一手拿着蒲扇,轻轻的在手里摇摆。
“杨婆婆,吴大爷,你们散步回来啦。”枕边人回应道,“我们准备出去逛逛。”
“杨祖,吴祖。”儿子也挥着手对他们打招呼。
“诶,去买了一点菜。”杨婆婆笑着露出了残损的牙齿,把蒲扇搁在左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打趣道,“作业写完了啊?”她的声音轻和,饱含历经岁月后苍老的慈爱和温柔。
“已经做完了。”儿子大言不惭,忘了他那废了几分钟才写出一横的“大”字。
说罢,吴大爷又嬉笑着要去挤儿子的嘴巴,儿子还没反抗还没闹上,杨婆婆就一把蒲扇狠狠打在了他的身上,“叫你不要挤,会把孩子嘴巴挤歪了。”
“哪能这么轻易就能挤得歪。我们孙子和曾孙我也都经常这样挤。”
“所以大孙子的嘴巴才有点歪。”杨婆婆不好气的骂道,骂完后又摸了摸儿子的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出去玩。”
告别两位老人家,我才想起这次出门没有目的地。“准备去哪儿啊?”我看了看手表,问道。
“杨家坪。”枕边人说。
“现在都七点半了。要不我们还是在这附近随便吃一点吧,不跑那么远。”
“我想去杨家坪。”他却坚持道。
“今天星期五,那边应该会很堵。”
“堵就堵,和你们在一起哪怕是堵在路上我也高兴。”
我发誓他说的这句话真的没有让我有一点感动,反而还想揍他一拳,“我们早点吃完饭在家待一起不是更好?”
“有什么好的,我们一家三口在车里待着多亲近啊,空间小,是不是啊,儿子?”他问道,又用以为我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在儿子耳旁说,“儿子快说是,不然你爸爸不让我们出去了。”
儿子立即点头哈腰,“是,父亲说得对!”
我也不忍打消他们父子俩的兴致,只把头撇向窗外。然而,时间飞快流逝的长短与车前进的距离始终与vt=0的公式保持吻合。
等到十点回到家的时候,儿子已经在车上哭闹了好多次,我也累得疲倦,就枕边人还精神抖擞兴致勃勃。
“今晚咱们没吃到丰盛的大餐,明天我给你们做。”他一边屁颠屁颠的把买回的食物往厨房里搬,一边雀跃着。
“算了,还是我来做吧。”我说,“你的那个手艺,上次差点把厨房都毁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
“什么?”
“你懂的。”他挑眉得意的笑,笑得莫名其妙。
翌日,我终于不是被冷醒过来,而是被厨房里噼里啪啦的动静吵醒过来。
去洗漱前我探了个脑袋在厨房门前看了一眼,他系着围裙,正在捣弄着鸡肉。鱼肉已经腌制好了,摆在最里面,四季豆和冬瓜也泛着晶莹嫩绿的光,安静的待在一旁,至于扇贝和虾应该正在锅里煮着,只有豆腐还是方方正正的摆在袋子里,除了台面有些乱,一切都还好。
“醒啦?”不知他怎么发现了我在后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又继续倒弄鸡肉。
“嗯,你那个扇贝和虾是一起煮的还是炖的?”我有些怀疑的问,熊熊火焰上,锅里已经咕噜噜的冒着腾腾的热气,之于嗅觉,他做的还是非常有食欲的。
“炖的。”他说。
“这两样还能一起炖?”
“你没吃过啊?”他觉得我有点大惊小怪,甚至还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没吃过。”我说,“我去洗漱了。期待韩先森的美味佳肴。”
“嗯,快去吧,等会儿就上菜了。”
他语气积极欢愉,我也不忍打消他的热情,把儿子叫醒后,却还是放心不下,准备去厨房看看他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他却嫌弃的看着我说,“出去,出去,不然让你剥一颗蒜,我这忙了一大早的功劳就完全被你抢了。”
“小人之心。”我啧啧叹道,又从身后把他抱住,“亲爱的,忙了一大早,辛苦了。”
“知道我辛苦就好。”他有些得意。
我又道,“不过辛苦归辛苦,还请您手下留情,不要把菜做得太变态,咱儿子还小,经不起你的折腾。”
我乐得哈哈大笑,他立即挥舞着锅铲,作势要来打我,把我赶出厨房后还囔囔着叫我等一下不要吃得太多。
要是只论卖相与气味,枕边人的厨艺还是有很大的进步,至少不像上次那样,做个炒鸡蛋也差点毁了厨房。
我在客厅里看铁凝的书籍,待到他叫我的时候我才进去厨房,他已经把扇贝炖虾盛装好了,扇贝都已经炖开了壳,虾也颜色鲜艳,再配上冬瓜的清淡,看起来还不错。鸡肉是红烧,他说是老抽放得有点多,所以才黑呜呜的。
“你不觉得黑呜呜的有点像坨屎?”我觉得这个比喻特别的形象和贴切。
“滚,滚,滚,恶心得很,快端出去。”他瞪了我一眼,又开始盛鱼和摆盘。
鱼是做的麻辣豆腐鱼,煮鱼的佐料是超市里十块钱一袋的那种,上面漂了一层馋人的红油和花椒,看起来应该是最好吃。
至于凉拌四季豆,颜色绿得发亮,活像一根根价值不菲的翡翠,浇在上面的辣椒酱是我做的,所以他叫我不要评价这道菜。
不过我却有点怀疑,煮熟的四季豆怎么会绿得这般鲜艳,“你这东西不会像毒蘑菇吧,看起来好看,实际上却是毒药。”
“你才有毒。”他反驳来着,还夹了一根起来放进嘴巴,“我在网上看到的,四季豆在焯过一遍后颜色就会很鲜艳。”他得意洋洋的卖弄技巧,炫耀着吃了一根,还吧唧吧唧的连连称赞。
儿子喜欢吃辣但又害怕鱼刺,哪怕是为他把鱼肉分离了出来,他也不愿吃。是以,四季豆就他吃得最多,中毒也最深,饭后半小时就又是发烧又是吐。我俩还好,没怎么吃,不然一家人非得被他一顿饭全都毒死在家里不可。
想到这里,我觉得以后应该给他下一道禁止做饭的命令。
正摸着他的下巴,他却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怎么了,摸我下巴,又这么色眯眯的看着我做什么?”说着,又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再伸了个懒腰。
“没什么。”我把手缩回来道,“就是觉得你好帅。”
“咱苏先森也好看。”他臭屁的笑着要来搂我。
“但咱韩先森还会捣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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