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回书说到,这一轮明月恰逢六月飞雪,霜打桃花花落长安月如霜,这进京赶考的白面书生,正是遇到了,这深山入世的小妖精……”
小镇西巷边缘处,繁枝茂叶的老槐树下,一堆人磕着瓜子,摇着破破烂烂的蒲扇,懒懒散散的打着哈哈,围着那身穿白大褂的驼背老者,却道是正听书呢。
而那驼背老者,年纪约莫有七旬,留着长长的胡须,尖嘴猴腮,其貌不扬,此时此刻捏着腔子慢条斯理的缓缓说道,语气慢腾腾的,拿腔拿调,不急不缓,却更显一番岁月韵味。
“哎哎哎!能不能说点新鲜的,这人妖殊途的故事,咱们早就听腻了,那啥子的长安,啥子的进京赶考,咱几个粗人可啥子也不知道嘞!”
这驼背老者,也就是以评书混口饭吃的说书先生,面临这种砸场子的尴尬情况,心态极好的他,没有半分恼怒,盯着那身旁嗑瓜子的小百姓,倒是乐了,浑浊的双眼愈发深邃了。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楚魏,切糕蘸白糖!”驼背老者一拍醒木,唱了定场诗,镇了场子,声音激昂:“嘿!各位老少爷们,咱接下来要讲的,可是恐怖惊悚的段,可都别尿裤子咯!”
说着,这小老头儿竟是挤眉弄眼的,嘿嘿的怪笑一声后,应景而来的乌鸦骤然怪叫几声,气氛怪异不已,十几个小百姓只觉得后背一凉,不由得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大的,叫嚷着反驳几句后,也是遵循了规则安分下来。
“话说当时恰逢六月,狗官府草菅人命,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这卖红薯的女孩,出了门……”说书人一拂白大褂,顿时精神抖擞,满腹诗经,脱口唱出。
顿时间,这棵绿盖如阴、枝叶扶疏的参天大树下,全然成了那驼背老者一人的独角戏。他捏着嗓子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只飞鸟直冲云霄,却是哪知他于那极高的地方,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
这神乎其技的高超唱功,让这些个小老百姓身临其境,一个个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忽地只听霍然一声,醒木一拍,人弦俱寂,周围的叫好之声,迟迟顿了半晌,方才轰然雷动。
几个朴实的百姓听完这满篇唱词,深深一叹,朴实无华的他们,是藏不住心思的,顿时双脸上布满了怜悯之意,甩手丢了几钱碎灵石过去,算是赏饭吃了。
那驼背老者如风一般的伸手接过,将其掠进怀中,干瘪的老脸上刹那间堆满了笑容。
……
云宁镇是一块穷乡僻壤,恰恰却是被一重重长满青松树的高峰所囹圄,有句诗句吟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此时此刻用以形容这座被小镇百姓口口相传的大青山,最为合适不过了。
像包饺子一样被青山山脉包裹住的云宁镇,经过千百年的繁衍生息,人口既不旺盛,也不凋零,中规中矩,不合不分是这个小镇最美好的写真。
小镇占地不过百里,四象四巷,四条寻常巷陌的交界处是一座朴素的府邸,当然它也充当着学舍的重要作用,府邸大门正中上的匾额刻有“夫子府”三字,不言而喻,这自然是小镇里头唯一一个教书先生的住所了。
夫子府内,居住着的自然是德高望重的夫子了,所谓夫子,并非代指某某一人,而却是每一代小镇百姓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学者,也就是凡夫俗子眼中甚酸的读书人。
现如今云宁镇的当代夫子,是一个矮小的白胡子老头,身躯佝偻,时常身穿一件简朴的玄色襜褕,下身更是配上了应景的泛白裆襦,满头白发被这个干练的侏儒盘束着整整齐齐,横穿上一支普普通通的木簪,更显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他早早的吩咐了下人煮好了红薯,捧着红薯,出了夫子府,拐角便入了深巷。
只见那深巷尽头处,一片幽明,恍惚间,似有鬼火冒着绿光飘过,略显几分阴森恐怖,矮小夫子面色不惧,目光如炬,宛如老树皮般的双手握住那红薯,不知不觉便到了最边缘处,方才悄悄然地停下步履。
“都已经过了二甲子了,还是怨气不散吗……”
他低头看了看,突兀开口,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试问他人。少顷之后,似乎得到了回应般,这位在小镇百姓中德高望重的夫子,霍然笑了,那种怪异的笑,跟西巷老槐树下说书人的笑容,简直一模一样!
矮小夫子放下了手中红薯,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衣摆被风儿撩拨的晃动着,转眼之间,其人却已无踪影。
深深地小巷,空灵寂静,显得分外诡异,只剩下那巴掌大小的香喷红薯,逐渐的一口一口变小,但周边却是空无一人啊,那么,这充满诱人香味的红薯,又究竟是谁在吃呢?!
红薯不大不小,不过半晌的工夫,就是已然不见,也不知道入了谁人的小腹中,恍惚之间,模糊不清的漆黑一片里,却是露出了一双幽明的大眼睛,诡异的是其眼无眸,有黑无白,只剩下一片空灵,分外诡异。
那双大眼睛的主人,藏在这深巷的阴暗处,赫然正是在埋头啃着红薯,凌乱不清的长发足以拖地,消瘦的身子蜷缩着,卷着泥石混杂一团,沙沙作响,忽地响起了渺茫的歌声……
我目睹街角的蝴蝶飞上了青天。
要上访青天大老爷。
相关衙门提出了一些指导性意见。
街坊玩命转播真相与流言。
卖红薯的姑娘想在学堂门前摆摊。
那不可以没钱,也不可以不陪笑脸。
有点小权的,时时刻刻都想要用上小权。
而有大权的,脑子坏了才和你站一边。
一群高贵气质的差人在处罚违章动物。
缄默的泪,没有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