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望见这颗巨大的气态行星时,易经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土星,因为它有着最突出明显的行星环。易经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行星的主星发出深绿色的光,绝不可能是太阳,除非他跨越时间的维度回到太阳系最鼎盛的时期,看到了朝气蓬勃的太阳。而且土星呈现昏黄色,而这颗气态行星却披着蓝色的外衣。
气态行星释放出诡异的力场,散发着浓厚的邪恶,能将少许光子加速并推射出暴虐的大气层,所以易经的视线能跟随这些光子逆向延伸,穿越地表的飓风暴,模糊地看见无数条粗壮的触足从地下攀出,向高空弹动,却被地表浮现的黑色引力拖入一个个张开的巨口中。
梦境中的渲染格外鬼森恐怖,让易经想到了鬼门关(众鬼抓住不甘离世的生命强行塞入轮回池)。他的背脊因恐惧而颤抖起来,体温开始下降,手足变得冰冷,虽然并不需要呼吸,可他却像一尾出水的鱼,不停呼扇着腮、开闭着嘴。JJ家
幸好,他没有向行星表面自由落体,而是环绕行星的轨道旋转,旋转速度很快,因此他数清了巨型气态行星的卫星的数量。三十六个卫星,每一个都体型硕大,在行星强大的引力吸摄下,它们有序层叠、缓慢旋绕,倒也宁静祥和,散发出纯粹的壮丽和美感。
行星的外层轨道有数颗大小相仿的卫星,其中一颗颇为独特,表面覆盖着深厚的冰层,当它位于行星和主序星之间的时候,一面反射主序星的深绿色光辉,另一面映照出行星的稍暗的蓝色。当易经公转到某个位置的时候,与行星、主序星组成一个三角形,恰好将冰层卫星围入其中时,就能看见绿、蓝融合后绽放的青玉色光辉,这让卫星看上去像是一枚镶嵌了翡翠玉石的铂金戒指。
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旋转,不知旋转了多久,以至于易经刚好将三十六颗卫星逐一观察完毕,巨型气态行星忽然抖动一下,让易经以为是“梦境随迁”,可他挤眉弄眼半天,也不见面前的画面变化,反倒是气态行星变了形状,由浑圆的球体被什么拖曳成水滴的样子,就像融化的玻璃拉丝一般,气态行星的大气层似乎被什么物体掠夺,卷向深邃的星际空间。易经顺着气体流失的方向探寻,却望见主序星的光芒骤然黯淡,在主序星与行星之间有一个通体黝黑的圆球冉冉升起,从主序星的西南角向东北角缓慢移动。
从主序星发出的光线在经过“黑球”的时候发生了畸变,在易经看来,虽然黑球正挡在主序星的中心,被黑球弯曲的光仍然让易经看到了主序星的全貌,只不过它的形态、大小发生了严重扭曲。
易经的喉头干咽一下,确定自己正在面对黑洞,一个游离在古老星团内的小型黑洞,正在四处游荡寻找猎物。它已经严重影响了主序星的运行轨迹,对某种理论而言,主序星的质量同样影响着黑洞,只不过二者有本质的区别。小型黑洞正从巨型气态行星的椭圆形轨道上横切而过,若不是二者距离很远,易经一定会亲眼目睹黑洞如何吸食饭后甜点。
即使巨型气态行星侥幸保住性命,也必须大量割舍自体质量来维持小型黑洞产生的引力摄动。它像一个被大人拖行陷入委屈的孩子,又仿佛一条倔强的赖趴在地的小狗,心不甘情不愿地颤抖着、顿动着向前搓行。弥漫于行星表面的云层也被震慑的没了脾气,从之前的肆虐喧嚣变得风平浪静起来,隐藏在飓风面纱下的种种也完全暴露出来。一片液态汪洋,在液态与气态的临界面上不断有更加高温气泡从液体下面冒出来,它们蕴含的炙热让一些液体获得足够的能量摆脱星体由内而外生发的引力而化作冒着热丝的气体向上蒸腾。不过,选择此时升华并非好事,注定成为气态行星为稳定自身而献祭的奉祀。
海面搅动起来,一只八条触足的怪异生物从液体下面弹跳升空,凭借着黑洞形成的强大引力通道向上游动。但它只行到半途,就被另一根破出液面的更加粗壮的腕足拦腰卷下,巨大的涡旋随之出现在搅动的海水中,随后露出一张狰狞的巨口把腕足甩下的猎物一口鲸吞,而后满足地隐没下去。
接下来的平静没有持续很久,更多怪异生物从海水中弹跳出来,产生的动静足以激怒任何存在,于是无数根粗壮的腕足从海面下探出,或抽或卷,或刺或抓,或正中“靶的”,或错失良机。在腕足猛烈的攻击下,仍有一些八足生物逃向了更高的天空,在那里,存在一处交界区域,是黑洞与气态行星的引力摄动区,只要八足生物达到那个区域,便能摆脱气态行星的吸引而在黑洞的引力场作用下向外逃逸。为了数理的延续,总会有一些垫脚在成功之前止步,要么因为质量太小,要么因为初始速度太低,或因为碰撞改变了轨迹,或因为摄动区跟随黑洞远离而逐渐漂移……
未能进入引力摄动的生物在绝望、咆哮、扭动中自由落体,如果能经受住水压的骤变、腕足的掠杀以及巨口的吞噬,或许,它们还会等到下一个机会。那些进入引力摄动区的生物舒展开曾因恐惧而挛缩的身体,张伸八条粗壮巨大的触足,凭借着黑洞摄动的引力场努力瞄准环绕巨型气态行星旋转的三十六颗卫星。
体型和质量对任何星体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因素,对进化于这些星体上的生物而言,依然至关重要。随着黑洞与行星位置产生变化,引力摄动区域的位置、范围、强度也在时时变化,但这并未能改变触足生物的自相残杀。体型大的会抓用一切能抓住的同类向摄动区外面抛甩,一方面能有效降低威胁竞争,另一方面利用抛射的反作用力不断调整滑行速度和方向,以确保一击即中。体型中等的触足生物会避免与更大体型的同类靠近,并尝试抓住一些体型更小的同类向体型更大的同类抛射,牺牲前者的性命,干扰后者的划行,主动制造混乱往往能让一石二怪。那些体型最小的触足生物因此被驱散在引力摄动的边缘,除了面对引力场的变化和不怀好意的同类外,这里不但“幅员辽阔”,而且受威胁程度极低。体型巨大的同类喜欢占据引力摄动区域的中心,而不愿来边缘冒险,那些误闯误入的小型同类也都被清除殆尽,所以只要足够幸运地游走在摄动区域的边缘、等待合适的时机,总能搭上黑洞的引力快船抵达理想的卫星。
随着触足生物的数量减少,引力摄动区域出现难得的安静。大型触足生物最先试水,理想的去处是近轨飞行的十一颗卫星,那里的引力场不至于太弱,又能接收到母星的热辐射,而且光照良好,能让体型快速增加。更细微的是,内层十一颗卫星的公转周期并不相同,衍生出更复杂的引力、磁力规律。
中型触足生物面对的挑战远比大型同类的更难,中轨绕行的卫星不但体积偏小,公转周期普遍缓慢很多,有限的时间里,可供选择的目标减少一半。不仅如此,它们必须要越过大型同类存在的内轨十一星,那将会异常艰险的旅程。
但与小型触足生物相比,它们全都是幸运的。小型触足生物除了面对上述诸多挑战以外,还会面临一个异常严峻的问题。由于旅程漫长,它们得面对黑洞远离引发的引力摄动区域的偏移,但凡运气不佳,或行为不慎,这些小型生物便会错过着陆,向虚无的星际空间内飘去。它们并不会漂泊很远,失去引力和光热的交换互动,它们很快便会死去,尸体经过漫长的旅程被某个星体俘获碾成碎末。那些侥幸登陆的小型生物也不见得会有好的结果,即使最边缘的卫星上也会蛰伏着巨怪,或是那些错过中轨的中型同类。等待它们的,或许只剩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