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而后立隐藏着对抗的哲学,当迷人胜过厌恶,就会形成强烈的凝聚力,让男人发狂,令女人发疯;而当灾难冲毁全部防线,生灵涂炭,旧去新来。
核融合也是破而后立的过程,正如新晋狮王在统一新狮群前必须要破坏旧狮群的凝聚力,在众多母狮前打败老狮王,并扑咬杀死全部幼师一样,原子核破裂往往由年轻狮子——核子——入侵导致,被打破既定核力聚合之后,在新晋核子的凝聚力下重新融合而形成全新的原子核。
“流浪中子”便是这样一头冒失、颇具野心的年轻狮子,积攒了力量和勇气一头冲破原子核界壁,入侵原子核的疆域,并向原子核心区域冲击挑衅。原子核内部的核子敛聚区是狮王所在地,也是既定排列组合的缔造者,流浪中子必须冲散诸多核子的敛聚、破坏已有的排列组合,才有机会融入核心区,成为原子核内的一员。
“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请,在某种特定的环境里,它可以引申为“革命”。自从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开始,发达的政体理论孕育出早熟的革命理念,君主制、僭主制、贵族制、寡头制、民主制、暴民制等不同政体之间的流转逐渐构成了循环,支配着古人对于此岸世界种种“革命”的认识。古罗马历史学家波利比乌斯使用了“anakykloois”一词,意为“流转”和“轮回”;古罗马著名政治家西塞罗使用过含有循环意味的“conversion”指代人世间的政治动荡;文艺复兴时期的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在《天体运行论》(De revolutionibus orbium coelestium)使用的“revolution”一词意指星体在轨道上旋转一周后,回到最初的出发点。
“革命”源于“轮回”与“复归”,先后有不少思想家、政治学家和社会学家从不同的角度阐释了社会意义的革命和政治意义的革命。在英国革命过程中,爱德华·海德认为,革命是获取理想政治秩序的途径,他把革命看作是实现正义,但正义是相对的,流浪中子的正义是击破原子核并恢复新秩序,但原子核的正义是抵挡外部侵略并维护既定秩序。美国政治家杰克·A戈德斯通认为,革命就是“不同集团,其中包括前政府,都力争使自己成为中央权力”,换言之,革命就是争夺权力的公开较量,就是某些阶级或集团将国家或中央政府的权力转移到本阶级或本集团手中,但“权力转移”是狭义上的理解,不仅在原子核内部,甚至扩展到整个宇宙的范围,所谓的“权力”不过是两种“原力”的衍生物,虽然两种原力在震环的协调下融合兼并而模糊了界限,但它们可是不共戴天的,“权力转移”因此暗含两种力量,一正一反,一阴一阳,若是难辨是非,转移出去的力量可是要掀起惊涛骇浪。亚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学》中分析产生革命的原因时指出:“有些人看到和他们相等的他人占着便宜,心中就充满了不平情绪,企图同样达到平等的境界。另一些人的确有所优越,看到那些不能和自己相比拟的人们却所得相等,甚至反而更多,也就心中激起了不平情绪。”这不只是人之常情,几乎在任何一处密度失衡的空间中,都存在暴起“革命”的原子,包括哺育人类的太阳。
马克思主义对革命有三个基本观点,革命是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激化的产物,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是政治的最高行动。矛盾是一种模糊的概念,其本质是阴卦环与阳卦环之间的作用;阶级也是一种模糊的概念,其本质是界限,“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就是两种原力或受原力作用的物体侵蚀界限的过程。
“流浪中子”从原子核界壁撞向核心区的短暂时间里,易经的冥神浮现出上述论证。虽然他此时幻化成He4的一个核子,但依然忍不住用人类的惯性思维来描述核融合过程,以至于他的变得无比狭隘的感官中总充斥着各种拟人化,例如他知道“流浪中子”的这次“革命”主要受到阳卦环的“蛊惑”,但根据他的观察,“流浪中子”的神色里透露着狡黠,似乎算计着潜在阴谋。再例如,虽然“裸胖中子”不停为“流浪中子”呐喊助威,但易经感受到“裸胖中子”对核融合心怀恐惧,害怕成为权力转移的牺牲品,被撞出原子核而由“流浪中子”取而。
易经深知团结的重要性,尤其在权力转移、力量更迭之际,矢量相同的力会被矢量相反的力强大很多。出于某种顾虑,易经向身旁一眼不吭的质子主动示好,收缩震环,利用震环与阳卦环相斥性达到内敛阳卦环的目的,并以此扩张阴卦环,释放出更加醇正的吸聚力。
笼罩在云图迷雾中的质子充满了神秘感,从He4对它推崇备至的评价就知道它经历不平凡的历程,据说曾是某个氧核的组成质子,曾身居“深渊”的深处,那里都是最高阶原子核的聚集地,每一位都是元老,参与恒星发生,并在超过50亿年的岁月里维持恒星燃烧,作为回报,它们享有最高的威望和资源,获用最强大的力量和空间。可原力对抗总会出现意外,用He4的话说,那位德高望重的氧原子核在参与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催化过程中,被不明物体迎头撞上,身败名裂。
易经至今海能感受到He4传达这段意志时的感慨万千,如果没有氧核质子作为见证,谁又能知道浩瀚无边的深渊里发生过如此悲怆恸心的故事。易经知道被He4推崇备至的深渊中必然时刻都发生这样的悲剧,这应该就是人类世界里的家破人亡,但去想象是一回事,真正听闻并见证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他向那位沉默寡语的氧核质子致敬,希望能与它团结一致。
氧核质子并没有接纳易经抛出的橄榄枝,而是凭借两个中子的自旋震颤形成的扭力与后者拉开距离。这让年轻质子一度感到失望,但包括裸胖中子在内的四个核子的情绪波动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流浪中子”的冲撞终于来临,撞击点正是易经的震环赤道。
这是易经幻化成核子后的第一次相撞,几乎没有任何准备,撞击发生前,他计算了He4核心的偏心率、自旋速度、角动量等很多参数,认为撞击点应该是某一个中子。所以当撞击发生时,易经的感觉糟透了,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形变,有那么一段时间,凹陷的震环似乎停止了旋转,冥神中充斥着痛苦与死亡,意志被黑暗和静止遮蔽,与火海光洋的七彩迷幻世界戛然中断。
幸运的是,阴卦环和阳卦环的自旋逐渐修正了震环的错误。易经想,相对概念对时间的作用似乎越是宏观的物体变化时效越慢,越是微观的物体变化时效越快,卦子的快速恢复让他很快恢复了意志,并感受到两个中子传递过来的强大核力帮助他“吸引”流浪中子。波澜壮阔的引力从质子中敛聚,诡谲多变的云图结冰凝霜,化作团团冰丝雪晶。所有的核子都拼力敛聚着引力,关乎尊严和荣耀,没有谁轻言放弃。易经深知自己的使命,通过核力让流浪中子融合进入He4核心,即使猛烈的引力像山体般在身上滚碾,如打桩机在身上锤砸,他仍坚守着至死不渝的信念,死死吸聚住正在颤动的流浪中子。
流浪中子在颤动,振幅越来越大,频率愈显高昂,这不是一个好现象,颤动意味着对抗,引力与斥力的永恒作用。
看似一蹴而就的核融合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论:流浪中子与He4融合必须依靠阴卦环的引力,但当流浪中子依靠引力与He4的4个核子紧密相吸的时候,流浪中子就难以“破”开既定秩序,不能让自己成为中央权力,无法建立新秩序;与此同时,流浪中子对质子的冲撞引起震环变形,导致阳卦环积聚了强烈势能(斥力乘积),随着阳卦环释放势能且逐渐壮大反弹后,流浪中子发起的“革命”因无法破开既定秩序而成为强弩之末。
革命失败是什么结果?
裸胖中子望着流浪中子被驱逐出原子核界壁,再次踏入流浪征程,传达出悲伤的意志:“它被驱逐了。”
原子核内陷入了很长的沉默,直到He4发出无奈的意志:“没有足够的质量就无法打破原子核的禁锢,这便是核子第三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