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乌黥殿内，碎碎的瓦片散落在地上，双目放空的伯楠，沉重地坐在地上。
乌鸦“哇哇”地叫着，从屋顶飞过，那几棵干瘪的梧桐树，却越来越像是几个骨瘦嶙峋的巫女。
“紫鹙呢？”良久，乌黥殿中，终于发出了一点带有人气的声响。
“回清河王，紫鹙王妃她……”一个魔仆畏首畏尾地走了进来，刚说一句便欲言又止。知道感受的伯楠阴鸷的目光后，才急忙开了口，“紫鹙王妃她被丹穴凤鸾传唤走了。”
“呵！紫鹙早已和丹穴山断绝了关系，何来传唤一说！”伯楠猛地站了起来，将勾着腰的魔仆一脚踹到了地上。
“清河王息怒，清河王息怒。”魔仆也顾不得自己，只得马上爬起来，跪下行礼。
“呵，紫鹙，你可真是令我失望啊。”伯楠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着远方的紫鹙说着。
乌黥殿因为不久前的打斗，屋顶处已然破开了几处小口。风儿肆意地从屋顶刮来，刮在伯楠的脸上，掩盖了悲伤。
朱雀堂。
同样是夜晚，然而丹穴山与魔界却是迥乎不同：
梧桐树一棵比一棵长得茂盛，枝干粗壮，绿叶繁茂。甚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紫鹙公主，别来无恙。”凤鸾依旧品着茶，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
“尊上，紫鹙离德，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了。”紫鹙虽然已经与丹穴山断绝了关系，但丹穴山的礼仪还是一点没忘，依旧是给凤鸾行了九拜大礼。
但，凤鸾却微微一愣。
凤鸾明明记得，当年紫鹙前来丹穴山求助凤鸾时，只是简单地行了礼，本凤鸾还略觉紫鹙无礼。平族之人见尊族之人，必要行个大礼才是。
可今日一见，却发现紫鹙懂的礼数，一点儿不比她丹穴凤鸾少。
想必当年是事出有因，紫鹙着了急才会不顾礼节的。
“紫鹙，此次来，本尊就想问清楚一个事。”凤鸾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
凤鸾盯上了紫鹙的眼睛：那双满是风尘的眼里，藏了太多秘密。
“只要凤鸾不伤害伯楠，紫鹙所知，必定全然做答。”紫鹙低着头，十分恭敬。
“好！”凤鸾很喜欢紫鹙这性子，不卑不亢，有情有义。即使脱离了丹穴山，还是依旧为丹穴山着想。
但，凤鸾还是留了个心眼——万一，紫鹙早已死心塌地为伯楠付出了呢？这就指不定紫鹙会骗自己。
“紫鹙，本尊问你，你知道真正的伯楠，早就死了么？”凤鸾放下了茶杯，目不转睛地盯着紫鹙，不肯放过紫鹙任何细微表情。
紫鹙微微一笑，眼神却落寞起来：“我知道。”
没有撒谎，紫鹙的眼中，满是无奈，伤情，还带着丝丝的认命。
凤鸾继续发问：“那你为何还要为了这个伯楠，而背叛生你养你的丹穴山？”
凤鸾着重了“生你养你”几个字，好让紫鹙记得，自己身体里流的血，还是丹穴山的。
紫鹙苦笑，薄唇轻启：“就算只有一副皮囊也好啊。”
凤鸾不语。
紫鹙继续说着：“就算是要下地狱，我也陪他一起。哪怕，只是陪他一副皮囊。”
这就是爱吗？
凤鸾心想。
可自己也懂得爱啊，自己真真切切地爱着洵亦啊。但，换做是洵亦被人抢夺了身体，自己也会为了仅仅的一副皮囊，而背信弃义吗？
答案在心里很明确：不会！
就算洵亦没有被抢夺身体，自己也不会为了他而背叛丹穴山，背叛神界，因为，自己是丹穴山的女尊，是神界的女尊。怎么可以为了儿女情长，一己私欲而离神界而去！
既然当上了这女尊，就不能回头，不管是七情六欲，还是其他因素，都不能使自己，对不住这丹穴山众民！
凤鸾在心里想着，在心里默念着。
紫鹙一直低着头，没看见凤鸾的异样，依旧说着：“那日，我在崇德殿中昏倒，醒来时，伯楠的长明石便灭了。那时，我便知道，伯楠已经死了。”
紫鹙苦笑，眼中的落寞根本掩盖不住，当然，紫鹙也根本没打算去掩盖它。
“后来，我有听说伯楠反叛。我当然不信。但还是心有余悸的。于是，我只身前去魔界。不过，我还是带了些伏羲琴的琴弦之气，以求自保”紫鹙抬起了头，眼眸却还是低着的，“结果，我在魔界见到了他，我感觉得到，他已经不是他了。我当时就想，自己恐怕要对不住丹穴山了，就想着，最后为丹穴山做一件事，才用琴弦之气，控制了伯楠，令他写出了全部背叛者的名字。”
原来，紫鹙还是心系丹穴山的。只不过，终究败在了一个情字之上。
良久，凤鸾缓缓开口：“不后悔吗？”
紫鹙笑了笑，眼神却变得温柔起来：“不后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走吧，我虽然不认同你，但，也不反对你。”凤鸾挥了挥衣袖，转过身子，轻泯茶水。
紫鹙依旧行了大礼，才缓缓离去。
如此儒雅的紫鹙，竟也会为了伯楠，而丢掉尊严。甚至不惜当众下跪去求屾祁。
凤鸾猛然想起三万年前那一幕，现在想起来，真是有些触目惊心。
走吧，自己选择的路，即使充满荆棘，也会有一个伯楠陪着你，不是吗？
不过幸好，现在这个假伯楠，听说也对你不错是吗？
那么，本尊也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凤鸾望着紫鹙的背影，只能在心里默念，那身为丹穴山女尊而不能说出来的祝福。
凤鸾冷笑了一下，看着紫鹙与伯楠。却冷不丁地想到自己与洵亦，在凡间历劫时，那种种心碎。
为何要真的把我遣送回家呢？你莫是不知道，女子被丈夫遣送回家，是多大的羞辱啊。
再者，你当真会认为我会背你而去吗？我们不是还有磐石芦苇的誓言吗？为何说得那样咄咄逼人？
凤鸾举起手中的茶杯，却品不出什么滋味了。满脑子都是洵亦，满脑子都是他，说是有情却无情的模样。
“若是一杯酒，该有多好？”凤鸾痴痴地望着手中那杯举起的茶杯。
“呵，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凤鸾喃喃自语，手一挥，刚还在手中的君山银针茶，却变化作了一壶清酒。
“变化出来的，味道是差了些，但终究还能消愁的。”凤鸾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