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无话,车子停在了锦江乐园门口,上海有名的游乐园。
季明泉绅士地为我开了车门,我惊呼,“锦江乐园?天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不好意思地笑了。
“哪有穿着校服来游乐园的呀!”季明泉笑了,太阳快落山时残留的霞光构成他身后好看的背景色,“是我疏忽,快钻进来,先去一个地方!”
季明泉拉着我又钻进了出租车,来了清迪商场门口,“我知道一家连衣裙专卖店,特别美哦。”他甜兮兮地笑着。
“啊?连…”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拉进了商场。
季明泉轻车熟路地带我穿行到了一家店门口,服务员热情地招呼,“季帅哥来了。”季明泉摆摆手,“就拿上次我说最好看的那件,哦,要这个姑娘的尺码。”
服务员礼貌地端来两杯热水,又熟练地走到内室去拿季明泉所说的连衣裙,我迷茫地看着他们,“现在就穿连衣裙有点冷吧?”
“怕什么,有打底裤!”他拉着我坐在凳子上,服务员拿来了那件连衣裙,接过我手里的水杯。
季明泉笑着示意我去换衣服。那大概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连衣裙了,整体呈湖蓝色,这湖蓝色让我有些熟悉,仿佛季明泉的妈妈也曾经穿过湖蓝色,果真是母子喜好相同。上身是V领紧身中长袖,袖口镶满了珠花,下摆是蓬蓬裙,就是十足的一条公主裙。我看看手里的裙子又看看季明泉,季明泉坐在那,手里拿着水杯,眼里噙满如水般笑意,仿佛在等待他的新娘试穿婚纱。
“恩,那,我进去了。”不知何时我已羞红了脸,转头指了指试衣间,也不等季明泉回话便抱着裙子跑进去了。服务员们规矩地站在四处,但嘴角藏不住笑意,相互使眼色分享此刻心领神会的浪漫青春。
待我出来时,季明泉早已站在试衣间门口等我了,背门而立,穿着黑色夹克,倒真有些新郎的感觉。
“喂。”我轻轻叫了他一声,裙摆不长正好过膝盖下面。
他转过身来,愣住了,薄唇微微张开着。半晌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替我整理了一下裙摆,“恩,不愧是我女朋友!服务员,那双皮鞋呢?”
服务员把一双黑色复古小皮鞋拿过来替我换上。
我生气地打了他一拳,“别瞎说!你妈说了不让我们谈恋爱!”
听到他妈妈,季明泉脸色一沉,“出来玩,你提她干嘛。”
我好奇地问他,“你干嘛这么讨厌你妈妈?”
“没讨厌啊,只是觉得不想提,扫兴。”他垂着眼帘,不在意地说着。
我还想再问些问题,他便拉着我往外走,“走吧!”
“啊?不结账吗?”我赶忙问他。他把我的校服塞进了手提袋内,扔在了店里。吩咐服务员保管好。
“结账?”他笑了笑,“我在自己家买东西还要结账吗?”
清迪商场,我隐约想起了多年前季清泓留给我的那张名片,上面写的便是清迪企业副总经理。季明泉是他儿子,自然是清迪商场里的小少爷了,怪不得他从不在乎钱。
再次到达锦江乐园时已经是夜灯初上,霓虹满城了。季明泉手里夹着两张票,指着游乐园的黄色招牌说,“小喜鹊!今夜放飞!”
“哎,等等等,我忘了问了,咱俩是怎么出来的呀!”我穿着湖蓝色的连衣裙,果真吸睛。路人投来的目光使我紧紧抓住季明泉的衣服,人也贴近了些。
他拉着我的手,仿佛初次逃离巡逻大爷时拉着我那样自然,“我让我妈给老师打了电话,就说她要带我们两个出来吃饭,你是她干女儿。”
“然后就同意了?”
“同意了啊!”季明泉摩挲着我的拇指,“哪有你想得那么复杂。”说罢哈哈笑起来。
这时候我已经忘了罗北,忘了一切,只想好好在游乐园里放飞,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来票价昂贵的游乐园。
季明泉胆子很大,什么都敢尝试,进门他便带着我坐恐怖山洞小火车,山洞很黑,隧道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努力营造恐怖的气氛,但却并没吓到我,他抓起我的手在隧道里大笑,恐怖山洞已然成了喜剧山洞。
这只是开胃小菜,海盗船、过山车也都只是牺牲了尖叫而已,谁知他竟要玩跳楼机。十二层楼高的跳楼机上坐着几个年轻人,发出尖叫和哭喊。底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不时发出哈哈大笑,仿佛觉得坐在上面的人就是一场喜剧。
我拉着他,“算了吧,太高了吧!”
“不,玩过这个,咱俩就是生死之交了。”他拍了拍我的肩,“你就甩不掉我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摇头,他已经坐上去扣好安全带了,看到他坐在那儿,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坐下,心里止不住地狂跳。
“我真害怕呀,明泉…”因为恐惧,我带了一丝哭腔。
“你叫我什么?”他笑了,仿佛是要去餐厅,而不是去“跳楼”,“我喜欢你,叫我明泉。”他这个停顿很容易让人脸红。
警报按钮嘀嘀嘀响了三声预示着跳楼机已经启动,我夹紧了裙子,下意识拉紧了他的手,死命地扣着,眼睛牢牢地闭着。
起初缓慢地上行,上行到一半时忽悠地下坠,这时速度还不是太快,但尖叫声不会缺席。第二次上行到了最高点,突然自由落体急速向下。我哭喊着,“啊!季明泉!快停吧!不玩啦!我后悔啊,再也不想玩跳楼机啦!”
他微长的头发被风掀起了短短一帘,大笑着,“哈哈哈!我们俩,我们俩是过命的交情了!顾罗柔!”
“什么呀!”我又哭又喊,“你个!变态!太恐怖了!”
“等着,还有三轮就结束了。”他拉紧了我的手。
“什么?三轮,还有三轮?”地心引力抓不住我,下落时的失重感已经快让我的心跳出去了,双脚发软。
警报声再次响起,终于停了,路人们看着走下跳楼机玩家的模样,发出笑声四散而去。我额前的头发已经被风吹乱,形成好笑的爆炸模样。季明泉搀着我,我整个人都无力地架在他的胳膊上,他一路笑着扶我到休息区坐下。
“我不行了,走不动了,你爱玩啥自己去吧。”我冲他摆摆手。
“那不行,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项目,绝对不让你害怕!”
“我不去!”我挣扎着抗拒他的鬼点子,他蹲在我面前,拉着我的双手,背起我便往深处走去。
“哎,你干嘛!”我掐他的后颈无果,心里咒骂这人的皮怎么这样厚,便任由他背着了,大不了死活不上下一个魔鬼游乐设施。
他的背很宽,身上有他惯用的香水味,我不自觉地把头贴在了他的头上,鼻子在他的头发上磨蹭。其实如果和季明泉在一起…
“你,干嘛呢?”他言语中带着甜腻的笑意。
“啊?”我瞬间脸红地离开他的头发,为自己的想入非非感到面红耳赤。他往前一弯腰,出于惯性我又贴上了他的脖颈。脸更红了,环在他颈间的手僵住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痞痞地问我,“怎么样?我头发好闻吗?”
“变态…”我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耳朵。
他把我往上颠了颠,“闭上眼睛。”
“啊?”
“我让你闭上眼睛!”他好气又好笑地说。
周围已经黑了,游乐园里路灯早就亮起来,四周的青松神秘地簇拥出一条条小路,等我再睁开眼时,已经可以看到城市的全貌了。十里洋场的繁华最鲜明地通过灯火表现出来,满城的荧光,不夜城仿佛永远不夜。
“摩天轮?”我惊讶地问,“我第一次坐摩天轮!”
他扭头看我,嘴角溢出笑意,眼睛眯缝着,“就是摩天轮,美吗?”
“美啊,太好看了。”我还在他的背上,但却被眼前的夜景吸引了注意。
“但不及你。”他悠悠地说。
“啊?”我回过神来,“你快把我放下来!”
他笑着把我放到了座位上,我扒在窗户上,眼里被城市的灯光映出好看的秋波。我轻声地自言自语,“上海真美,真繁华,能在这儿生活,真是我从没想过的,就冲这,我就不后悔…”却没意识到季明泉在我身后,双手撑在玻璃上。
他俯在窗户上,“后悔什么?”
“啊?”我一回头,他突然轻轻吻了上来。黑色夹克的领子蹭在我的脸上,凉丝丝。他闭上了眼睛,睫毛长长地垂下,没了痞气,看起来乖巧极了。虽然我早就明白了男女之事,但恋爱的感觉还是头一回切身感受,全身仿佛触电一般。
他纹丝不动地贴了一会,我的嘴唇上突然一丝凉凉滑滑。天呐,他在用舌头试探我,我浑身僵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他的脸庞,他仍旧紧闭双眼。摩天轮转速本身就很慢,这一刻更觉得像是静止了一样。季明泉的吻像是有片雪花掉落在我的唇上,我像偷偷惹祸的孩子,紧张而兴奋。
为了他不要再进一步,我赶忙推开了他。“你干嘛!”他只是后撤了一点,那张痞气十足的笑脸仍旧在我面前近距离挑衅。
我见他不言语,羞怯地又问他,“你干嘛亲我!”
“我想亲呗。”他双手撑着窗户,环我在他胸前,“遇见你,也是我永远不会后悔的事。”
那一瞬间我就快投降了,突然想起他妈妈的面孔,“不行!”我用力推开他,侧过身去,“季明泉,不行!”
他倒显得丝毫不慌,“不行什么?我没准备和你谈恋爱。”
“啊?”我生气地扯住他的夹克领,“你想不负责任!”
他笑着抱住我,“我负责啊!”
被他套路了,我一下子又羞又气,一个劲捶他胸口,“流氓吧!”可他搂得更紧了。
终于,我停止了挣扎,生气而平静地说,“松开。”
他意识到我真的生气了,便松开了手,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小喜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想现在和你谈恋爱,我可不想我妈一直破坏!但我,会一直等你,等我们上大学。”
季明泉的眼睛里又闪着星光了,明朗如琢。我不知道罗北和童正为什么讨厌他,但在我眼里,他一直是那个热情、慷慨而幽默的大男孩。年轻的爱情是盲目的炽热,是昏了头的信仰,认准了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好,便可以为了他对抗整个世界。此刻他在我面前,我竟心跳加快,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知道季明泉在我心里悄悄埋下了恋爱的种子。
我们俩吃过夜宵,又去店里拿了校服,赶在十一点门禁之前回到了学校。宿舍楼下,并没有上演浪漫的送别戏码。为了不让他再有占便宜的机会,我几乎是跑进宿舍楼的。季明泉也不像往常痞气,只是站在身后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回到宿舍,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连衣裙永远属于小公主,小喜鹊。晚安,好梦。”
童正还没睡,正捧着被子玩手机,大概在和邓冬聊天。她看到我捧着手机傻笑,便说,“你傻了吧?”
我并不理她,躺在床上满脸甜笑,不知为何我并不想把和季明泉关系进一步的事告诉别人。突然想起罗北,我的心一沉,赶忙给季明泉发了条短信,“保密!晚安。”
季明泉乖巧地回了一句,“遵命!”
不对!这感觉…怎么像恋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