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童正发来的短信,我好像被谁砸了一锤子,脑袋发蒙。季太太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只是想着到底怎么回事。
季太太有些歇斯底里地晃着我的肩,“阿姨跟你说话呢!你不能和季明泉在一起知道吗?”
“哎呀!烦死了!”我烦躁地喊出来,“你到底要干嘛呀?”
她平静了些,“我就是说你们俩不可以在一起。”
“哎,你是我妈啊?你凭什么管我啊,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对她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她眼里突然噙了泪水,在眼前的蓝色烟盒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点上,轻笑了一声,“呵呵,那如果他是你亲哥哥呢?”
眼前的菜已经有些凉了,可我竟气得提不起食欲。听到她这样说,我简直想发笑,“阿姨,您是不是为了护着您这个儿子,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啊?”
“你手臂是不是有个青黑色胎记?”她只吸了几口,便把大半根烟在桌上掐灭,“就在右手臂上。”
“对啊,怎么啦。”我等着看她还有什么招数,便放下手机盯着她。
“你右手臂上的青黑色胎记大概这么大。”她比划着。
“是啊,怎么啦?阿姨,够了!”我抓起书包,“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夏天穿短袖时咱俩也见过,你难道想说你知道我的胎记,所以你是我妈?”我大笑起来,“我妈早没了。”
她听到我这么说,双手捂住脸不再言语。季太太对季明泉的爱是极其深切的,但是季明泉如此讨厌她,我猜想会不会也是因为过犹不及。
半晌,她把手拿开,眼眶红红的,泪水黏在美丽但有些僵硬的脸蛋上。她吸了下鼻子,无力地笑着,“阿姨…就是有点着急了,对不起哦,小喜鹊。”她温柔地看着我,那一双泪眼里的柔光让我一瞬间真的以为看到了母亲。她不停地轻声说对不起,那模样像犯了错的孩子。她把服务员喊过来,“你好,帮我把这些菜热一下,不能热的帮我换新的。”
我看着她这样自如熟练的样子,丝毫不为了钱发愁,便嘲笑了自己的猜想,她怎么也不会是我农村里的母亲。我想起态度强硬的大汉光是因为钱便对季太太百般谄媚的模样…是不是人有钱了就会得到很多尊重,是不是人有钱就会成为强者呢?我看着季太太这样优雅从容地生活,不由得幻想起自己日后的样子,如果能这样生活…大概…也是很好的。
她拉着我的手,“小喜鹊,你妈妈对你好不好的呀?”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阿姨,我妈…肯定对我好啊。”
“哦,阿姨看你平时吃穿也都比较节俭,所以才这样问,不好意思。”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嗯,没钱嘛,不得不节俭,哈哈。”我半开玩笑地舀了一大勺菠萝饭,吵架结束,饥饿感一下子上来。
她看着我扒饭的样子,眼里又泛了泪花。
“哎,阿姨,别别啊…快吃饭吧!饿着对胃不好。”我赶忙劝她打住,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她连声答应,“哎,哎,对,饿着胃不好,饿着胃不好。”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想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阿姨,你再哭,我可没法吃了。”我撂了筷子,皱着眉望她。
她抬着头使劲眨着眼睛,“哎,哎,不哭了呀,不哭了,我们快吃饭。”
肚子被美食填饱,总算是没白来,每次和季太太吃饭都像是场激烈的战斗。下车前为了让她不要再找我麻烦,我再次向她保证上大学之前不会和季明泉谈恋爱。回到宿舍时已经是九点多,手机响了,我拎着给童正打包回来的美食,腾出一只手看手机。
“小喜鹊,阿姨给你放了一千块钱在书包边上,拿出来,别弄丢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回手去掏书包侧袋,果真摸出折叠整齐的一千块钱。
童正照旧倚在床上看书,却十分冷淡。她好像在生我的气,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跑鞋?
校运动会快到了,班里本来要选个女生去参加一百米短跑竞赛。上周末,童正就扯着我的袖子,“罗柔,我真想去跑了,我的腿都痒了。”
我百般拒绝,她百般撒娇。这不怎么撒娇的女生一撒娇的女生就很恐怖,威力强大。我们去医务室问过校医后,校医说,“虽然童正没法参加国家性的比赛了,但是恢复一年多了,校级运动会还是可以的,没有问题。”童正一蹦三尺高,又恢复了她往日运动女将的风采。
我无奈地笑着说,“好的呗,为您全方位保障!无条件支持!”我坏笑着说,“我还会把您的英姿飒爽记录下来分享给你的大画家哦!”
“啊?什么呀!”她羞着脸娇笑起来,“跑步冲刺可丑了!我求你!别!”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得而知,我坐到她床边,她不给我让地方,我蹭着床边讨好她,“哎呀?童正女侠,看,我给你带了东南亚菜。”
“我吃过食堂了。”她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书。
“哎呀,尝尝嘛,特别香。”我晃着手提袋。
“我真不吃。”她终于看我了,“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弄坏我的钉鞋!”
“大哥…谁弄坏你鞋了!”我把手提袋放在一旁的桌上。
她闷不做声,仍是憋着一肚子气。
“你倒是说明白啊。”我也急了,“还是不是朋友了。”
“不是就不是。”她翻了一个大白眼,“证据确凿你别想抵赖,罗柔,我真没想到你这样。我知道你想为了我好,但是医生都说了没事了啊!”
“证据?行,你给我看看证据。”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剪刀摔到我手上,“自己看吧。”
“嗬!你这还在枕头底下藏凶器呢?”我接过那把哆啦A梦手柄的剪刀,确实是我的,写着我的名字。“你拿我剪刀干啥?”
“别装了,你自己看,把我的鞋面剪个稀巴烂,不是你是谁?”她掀开被子气鼓鼓地抱着腿。
我明白了,她以为是我拿剪刀剪坏了她的钉鞋。“不是,老黑,你没事吧?你怎么能怀疑这是我干的?”
“晚饭后我去柜子里拿钉鞋,明天就要比赛了,得穿。结果就看到它的鞋面都被剪碎了,边上,就放着你这把剪刀!”童正说着说着就快哭了。
“老黑,真不是我。”想到明天就要比赛了,我越发着急,“哎哟,怎么办。剪刀是我的,可真不是我干的啊。”
“还能是谁!罗柔,你别说了。你不知道跑步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好不容易走出来了,结果你却这样打击我。”她又扯过被子躺下,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却蒙着被子不打算再理我了,“你别解释了,就算没有钉鞋,穿普通运动鞋我也会参加的。我不想听你说了,我要睡了!”
她背对着我,因为蒙着被子,声音含混不清。无奈我只好另想办法,“老黑,你别急,我帮你!”给她吃了剂定心丸,我便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如何是好。
我翻着手机,调出了季明泉的联系方式。“明泉,万分火急!明早七点之前能不能帮我搞到一双38码的钉鞋。”
窗帘半拉着,我就这样坐在床边发呆,等着季明泉回消息。没一会儿,手机便响起来。
“放心,我让我妈现在去买,明早送过来。”
有他这句话我一下子放松下来,望着童正赌气睡去的样子,我欣慰着总算能有个补救办法了。季明泉让人有安全感的地方大概就在于此,他有钱,总能办到一般人办不到的事。
第二天一早,季明泉火急火燎地从校门口跑到教室,把一个鞋盒交到我手里,“搞,搞定了。”
我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觉得他并不如罗北和童正认为的那样有问题,起码他对我是认真的。
我递过去一张纸巾,“嗯…谢谢啊,也谢谢阿姨。”
“哎哟,小喜鹊,跟我就不用见外了吧。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都在。”他脸上汗太多,揉碎了纸巾,沾了一块在眼角。我轻轻帮他剥去,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
“哎哟,你干嘛!”我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们,发现他们没注意到我们,便赶忙将手抽开。
“没什么,想你了。”他又把痞笑挂了上来。
“哦!”我脸红地赶紧转身跑去操场。童正已经在热身了,她皱着眉做着前压腿。她最大的对手高一三班的女生王宇也在进行热身跑,笑意盈盈,看起来信心十足。
“喂!老,老黑,黑啊!”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果真不是运动的料。
童正闻声转头,一看是我,瞥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换另一条腿热身。
我转过她的肩膀,兴奋地说,“看!这是什么。”
她等待着看我要耍什么花样,我把鞋盒打开,她的笑脸终于露了出来,“钉鞋!”
“对,快试试!”太阳慢慢爬出来了,地面温度还没上来,此刻最是舒服。
她噘着嘴,一脸委屈地拿过鞋。她觉得可能错怪我了,拗着性子一言不发。
“合适吗?”我看着她试鞋。
她系上鞋带,在原地做了几个高抬腿,又冲了几个五十米加速跑,气喘吁吁地笑着对我说,“正好!”
王宇看见童正做加速跑,笑着走了过来,“呀,童童,新买的钉鞋呀。”
我看着眼前这个马尾辫女孩没好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是新买的?”
“这不有鞋盒吗?”她僵硬地大笑着,皮笑肉不笑。
“有鞋盒,就不能是从家里拿来的了?”看到她这副模样,我便觉得很有可能是她故意弄坏了童正的鞋,又栽赃给我。
“哎,你这人啊,我随便问问,你就随便听听,这么较真干嘛呀。”她丝毫不生气,更加灿烂地笑着,仿佛很自然。
童正拉了拉我,王宇见我不说话了,扬着她的马尾辫走了。
“她有嫌疑,她就是怕自己跑不过你。”我对童正说。
“那你有证据吗?哎,先把比赛结束再说吧。”她拉着我的手,“罗柔,对不起啊,是我脑子被比赛冲昏了头,居然怀疑你。”
“哎哎哎,叫我什么?”我佯装生气。
“小喜鹊!”她有些害羞地笑了,“都是我的错!我认错。”她举着手眨着大眼睛。
“行了,快去热身吧!九点多就要比赛了。”我把童正赶走了,自己坐在操场一边盯着这个看似大气正派的王宇思考。
各班已经开始入场,同学们按划分场地坐好。场地前摆上了擂鼓,大家手里拿着“巴掌拍”。太阳完全升起,整个操场也变得热闹而温暖起来。
童正果真是运动女将,休息一年后还是跑出了第一名的好成绩。高一二班座位席上欢呼一片,鼓声掌声,声声雷动。
运动会是高中生活里十分快乐的一件事,这天不仅可以不用上课,还可以吃零食,欣赏赛道上的帅哥美女。可这整场运动会,我的心都飞到了钉鞋的事上。
季明泉在一旁晃着我,“怎么啦你,小喜鹊。你让我买的钉鞋原来是给童正穿的啊?早知道不买这么贵了。”他嘟囔着。
“啊?哦,对了,多少钱,我给你。”我回过神来。
“哎,也没多少钱啦”,他尴尬地笑着,“我还以为是你用呢。”
不知为何,听着这话总有些刺耳,“那,童正不也是我们的朋友吗?到底多少钱,我还你呗!”我突然觉得不自在,仿佛浑身都欠季明泉的。
“别别别,你生什么气呀。”他换上了笑脸,“给你花钱我乐意。你说得对呀,童正是朋友,是朋友的,我没说不是呀。”他的笑容一下子有些油腻。
我低落着说,“没事,我会还你的。”但其实我也明白这是件相当困难的事。只是气不过。并且季明泉根本不会让我还,我才勇敢地赌气作出这个保证。
果真他来哄我了,“没事的啦,你再说还,我生气了哦。”他装作要生气的样子。
我哼哼哈哈算是原谅了他。
运动会结束后,童正在食堂兴奋地跑来抱住我,“小喜鹊,这鞋,真舒服!”
我心想,这么贵的鞋,能不舒服嘛,“你开心就好啦,笨蛋!为你骄傲。”
童正给我展示她的金牌,我俩正在分享喜悦。王宇走了过来,做作地搂着童正,“恭喜你呀,今年的百米第一,可以把照片挂在风采墙了。”
童正道了谢,她却不走,看着童正手里的金牌出神。我拉着童正,大声地说“走吧,饿了!”
王宇回过神来,“哦,对,对,吃饭了。”她笑着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