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莫非再次找到刚刚那个小服务生借到了打火机。
“真是难为你了！”袁园接过莫非手上的打火机，熟练的点燃一支烟后，问向莫非，“你要不要来一支？”
“我，还是算了吧！”
袁园也没有强求，放下手中的打火机，仿佛这一支烟让她恢复了体力和意识，不过，这种恢复是莫非之前没有见过的，既不是之前那温文尔雅仪态万千的画廊老板，也不是这些天面容憔悴形单影只的袁园，而是一个刚刚被从骨子里释放出来的女人。
“其实，”莫非终于等到袁园开口了，“我之前想让你画一幅画的确也是想帮你，”袁园说到这儿，又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你知道，你那天帮我翻译资料的时候，我才下的这个决定，我真的觉得如果我不让世界认识你，是我的错，但是，当我看到你送来的那幅画时，我，有些失望，虽然，那幅画的风格很独特，但是，太冒险了！尽管我打理画廊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对凯文的品味还是不了解，我只能试试，你知道，你的画送来的时候，画展的画册已经印刷了，而且，那画册的电子文件我已经传给了珍妮，她看过之后，对我说，她有可能不来看展览了。”
“什么？师姐，你是说，你很早就知道，珍妮可能不会来画展？”
“是的。”袁园很淡定的说道，“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我总不能收回吧！我是开画廊，又不是举行凯文招聘会的，就算是当天珍妮没来，画展本身已经可以形成话题，要知道，当天参展的画家们都是摩拳擦掌，想一决高下的。”
“那，珍妮不来，是因为她觉得画册上的那些画不够吸引她吗？”
“这个她倒是没说，只是说她不来看画展了。我虽然很希望她来看，但是，也没有特别的央求她一定要来，所以，我就继续按部就班的为画展做准备。你的画出现之后，我想着，也许我可以再尝试一下，便将你的画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她，简单的向她介绍了你。她依旧没有回复。”
“就是说，画展当天你的计划是她不会来。”
“是的，她的出现，是个意外。要知道，如果，我知道她会对你的画感兴趣，我会把那些画卖给宋老板吗？正是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希望，我才故意向宋老板开价五万块钱。”
莫非听到这些，真是有些惊讶，他觉得眼前分明就是一个商人师姐。
“怎么？不认识我了？”袁园笑着将烟蒂熄灭。
“谢谢你师姐。”莫非干巴巴的说道。
“哈，你是在埋怨我吧！”袁园笑道。
“没有，真的没有，我是说真的。”
“好，我知道。”袁园接下来没有拿起筷子，而是又点起了一支烟，继续说道，“但是，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奇怪吗？”
“奇怪？”
“当然，这一切都是巧合，也说得通，但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暗藏的计划在里面。”
“你是指凯文签我吗？”莫非问道。
“嗯，我觉得孟旭朝就是个搭配，说真话，我知道孟旭朝的水平在什么位置，但是，他能被签，真的是件很意外的事，尽管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袁园说到这儿，脸色又沉了下来，莫非想到袁园此时大概是想到了在某种程度上孟旭朝和自己的处境有些相同。
“师姐，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和珍妮很熟吗？你是怎么认识珍妮的呢？”
“这个，也是件很巧的事。三年前，现在可以说是四年前了，当时，居严，”说到这儿，袁园又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居严已经开始钻研制陶，我当时一边办着考试班，一边向人推荐他的作品。有一天，我提着他的作品去机场，在机场包装的时候，珍妮刚好也要包装一幅画，她看到了居严的作品，问我，是我买的吗？要知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就是珍妮，我说，不是，是我男朋友的作品，她很是惊讶，当场就对我介绍了她自己。我当时几乎不敢相信，她给我留了名片，也要了我的联系方式，说下次来国内要见见我和我的男朋友，以及他的作品。我当天还很兴奋，将这件事告诉了居严，回家还告诉了我父亲，居严当然很兴奋，但是，我父亲非常生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
“后来呢？珍妮就来了？”
“后来，过了很久，你知道，等待一个你特别期望联络你的人的消息是一件多么漫长的事吗？我们等了三个月，期间，我给她打过两次电话，询问她什么时间过来，她都非常委婉的告诉我，暂时还没有定行程。我已经打了两次了，我不能再打第三次，这是我的底线，但是，我还是越过了底线，我给她拨了第三次电话，回答依旧和之前一样。居严说，没戏了，一定是没戏了。我当时也是那样认为。没想到，第四个月，忽然，有一天，她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方便陪她喝杯咖啡，那语气仿佛之前拒绝我三次的另有其人，而我们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吃过饭似的。我当然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去赴约了。我们一见如故，喝过咖啡，我还带她去了居严的小窑场，不到一个星期，凯文就和居严签约了。”
“这么快！”
“是的。我和居严都乐哭了。”袁园说到这儿，禁不住眼泪又泛了出来，像是依旧在感受当时的喜悦。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她对我很亲近，不过，我也很懂得分寸，毕竟她在艺术鉴赏界是那么的让人敬慕。”袁园的第二支烟吸完了，“我还邀请她去过我家，尽管当时，我已经和我父亲闹得很僵。”
“为什么？”
“看来你真的不太打听小道消息，”袁园笑着说道，“因为居严，我父亲知道居严签了凯文之后，大发雷霆，要我和居严分手，更过分的是，在我邀请珍妮去我家的时候，我专挑了我父亲在家的一天，我想，也许珍妮来了，我父亲和珍妮聊一聊，会缓和一下居严和我父亲的关系，毕竟凯文公司在艺术界的地位是不可否认的。不过，我真的是要被气疯了，我父亲见到珍妮之后，居然直接摔门走了。”
“你是说袁教授，对珍妮非常反感？”
“是的，很莫名其妙。我就问珍妮，是否以前和我父亲有过什么不愉快吗？毕竟，我父亲在国内也是有些名气的。珍妮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说，她在以前见过我父亲。”
“她认识袁教授？”
“是的，她说的很明确。我虽然觉得有这种可能，但是，当时真正听到珍妮这样说，我还是有些小意外的。她告诉我说，她是我母亲的朋友，这让我更加惊讶。我母亲，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二岁多吧，所以，我对我母亲没有什么印象，每次我问父亲，他也都不愿意提起。我只听说我母亲也是学美术的，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而珍妮后来告诉我说，我父亲是因为我母亲的原因才当上了蓝城大学的老师，如果没有我母亲，他恐怕一辈子都会是一个穷画家，因为他的才华的确有限，这在很早的时候，她便和我父亲说过，所以，我父亲一直对她心存记恨。”
“你是说珍妮并不看好袁教授的画？”
“呵呵，是这样的。”袁园说着，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师姐，你笑什么？”
“你此时不会在想，被我爸骗了吧！”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珍妮的话太伤人了些。”
“她是艺术鉴赏家，她的评论无所谓伤人，只是表达她对艺术的感受而已。”
“可是，如果是那样，她认识你母亲，她当时也不过是二三十岁吧，她那时已经是著名艺术鉴赏家了吗？”莫非疑惑的问道。
“这个，我倒是没想过，不过，就算她当时不是，她一定是评论过我父亲的作品。”
“那她没说是如何认识你母亲的？”
“这个，她只是说，她在国内呆过一段时间，偶然认识的，她说我长的很像我母亲年轻时的样子。”袁园大概是对珍妮的这种评价很是欣喜，就在此刻她提起的时候，脸上依旧泛出了满足的神情，“珍妮来我家的第二天晚上，我爸就突发脑溢血，还好救治得及时，可是，你知道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我说，让我和居严分手。”
“怎么会这样？”
“我当时就是觉得他疯了！他是父亲，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以为，过些天就会好的，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他每天都闹个不停，包括居严来看他的时候，你能相信他朝居严吐口水吗！”
“你说的是袁教授？”
“不敢相信吧！”
莫非摇了摇头。
“他对居严说，要么离开凯文，要么，离开袁园！后来，就发生了那事儿。”
“什么事儿？”
“有一天，本来我和居严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饭，我在我们约好的地方，看到他和两个女人从饭店出来，而且，已经一副醉熏熏的样子，我看了，很生气，我迎上去刚要问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却直接对那两个女人说，看，这是我前女友，你们都打个招呼吧！”
“居严？”
“哈，我当时气得直哆嗦！我问他是不是喝多了，他却对我说，傻子才会放弃凯文选择我！我当时，给了他一记耳光，我们就完了！”
“你说那天晚上，居严和你解释的就是这件事？”
“是的。”
“那天你见到他那样之后，他没有和你解释过？”
“没有，我还幻想过，他会来找我，向我解释，但是，没有，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消失了，直到我从网上看到他疯了的消息。”
“他是怎么疯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
“凯文那边是怎么说的？”
“当时凯文好像好要给他举行个展，他突然就不见了，凯文也找不到人，一个在红松医院附近捡垃圾的发现了他，当时，他正在吃垃圾，捡垃圾的人看到他穿的衣服虽然脏，但是，好像曾经是个很体面的人，便想问他家在哪儿，没想到他就发了疯似的要打人，捡垃圾的人就给附近的红松医院打了电话，医院就把他带走了，还在他身上发现了证件，联系了凯文。”
“那你去看他时，你觉得他是装的吗？”
“这个，我当时，说实话，没觉得他是装的，可能是先入为主吧，毕竟有些艺术家莫名其妙就发疯了，他之前也是个很闷的人，据说，这种人最容易，”说到这儿，袁园的声音有些颤抖。
“师姐，我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就算是不能相信人，但是，我觉得他举的这几个不可以相信的人的例子太不可思议了！就算是你个人觉得你刚刚说的是袁教授不可以相信的理由，可他毕竟是你父亲，然后，就是蔡阿姨，蔡阿姨在你家应该也有些年头了吧，不相信她做什么？如果连她也不能相信，那么，她又能做什么呢？要是对你有伤害，恐怕你和袁教授早就被她做的饭毒死了；不相信白鹤翔，我想居严都不认识白鹤翔吧，难不成是对他的嫉妒？还有，最让我不能理解的就是连警察他都否定了，如果我们不能相信警察，那，我们还要去相信谁？就算是凯文有问题，连警察都不能相信了，我们还在这个世界上活个什么劲儿啊，分分钟就告别这个世界了！好，就算是这些都成立，那么，师姐，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使你处在如此恐怖的环境中，身边有这么多的不能相信的人？尽管，我相信师姐你说的那天发生的事是真的，居严去见过你，但是，我对居严的话保留我的怀疑态度。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是还没有痊愈，至于说他找到了你家，去见你，我相信在他的意识中你依旧是他最爱的人，这不可否认，可是，他一下子几乎否认了全世界，这就让我不敢相信他的病是否是装的了！”
袁园平静了一些，她抬头看向莫非，说道，
“你说的也许是有些道理，也许，我也疯了，我对他那天对我说的话坚信不疑，我认为，一定是居严看到了什么是凯文不想让他看到的，或者，他知道了什么他不能接受的东西，只有在医院里，他才是安全的，这次，他跑出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他在从某些途径知道了，他是迫不得已跑出来的，来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
“我想，是他对你一直放心不下吧！是他脑子里的另一个世界里的幻象驱使他跑出来见你！”莫非依旧决定隐藏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接到居严字条的事情。
听到莫非这样说，袁园像刚刚才发现自己对面坐着一个人一样，惊愕的抬头看向莫非，随即，双手掩住了她的脸，开始轻轻的抽泣。
莫非在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可以在这个时候，巧妙的询问一下袁园画廊的客户情况，这时，莫非听到隔壁好像也进了客人，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时近十二点了，袁园渐渐平静，忽然，他们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两个人都惊讶的看向房门，只见进来的人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说道，
“你这儿的生意还真不错啊！哎？对不起啊！走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哎？怎么是你们？吼！好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