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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如果爱我就诅咒我

士燮,前文多次介绍,由于父亲士会封地在范,也称范燮,死后谥号为文,世称范文子。

士氏家族,从早期的士蒍,再到中期的士会、士燮,以及后来的士匄、士鞅、士吉射,给人的感觉都很聪明。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族,基因一流,智商一流。

可惜,将来只须一个人误入歧途,就是灭顶之灾。其实,导致士氏被驱逐的士吉射,也非常聪明,可惜他太贪婪,太自以为是,最终被赶出晋国,士氏也退出晋国的历史舞台。

可以说,士燮处于政治中心,从小接受父亲士会的言传身教,对朝堂的变化观察入微,非常敏感。

当年士会看出郤克怒火攻心,誓死报仇。如果不能让他在齐国发泄愤怒,必然要在晋国制造混乱,士会毅然主动辞职,把中军帅的位置让给了郤克。

士会,给儿子做了很好的榜样。

‘鄢陵之战’的头一年,晋厉公听信谗言,杀死伯宗,灭掉伯氏满门。当时,士燮已经发觉,晋国内部派系林立危机重重,却无法阻止。

公元前575年春,郑成公贪图楚国的‘汝阴之田’,毅然背叛晋国,还攻打宋国。宋国先赢后输,惨败。

晋厉公不知好歹,决定出兵。

这次伐郑,众将积极踊跃,只有士燮提出反对。他认为,如果诸侯都背叛,有外部压力,晋国的内部危机可以得到缓和;如果只是一个郑国背叛,南北争锋,晋国的忧患,可能马上就会到来。

但是,他的话,没有人重视。作为中军帅的栾书,更是不想在自己手里丢掉霸业。

在鄢陵遇到楚国大军,士燮再次提出回师。

其实,以他的心智,知道自己是在枉费唇舌。此时面对敌人,众将都磨拳霍霍,准备建功立业,已经不可能再撤退,士燮只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临阵撤退,就是脱逃,比失败还可耻,栾书岂能听从?众将士岂能听从?晋厉公岂能听从?

若非他是中军佐,早就把他关入大牢,军法从事。

鄢陵之战胜利后,全体将士都在疯狂庆祝,只有士燮孤零零站在军队前面,忧心忡忡地说:“国君年幼,臣下不才,靠什么取得如此战绩?我听说‘天道无亲,唯德是授’,希望国君能够警惕,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能够享有天命啊!无德而享福,就像地基没有打好,却在上面筑起高墙,不知何时就会倒塌。”

‘胜不骄败不馁’,这才是正道。对于他的忧虑,晋国人都不屑一顾,纯粹杞人忧天。

从出兵,到开战,再到胜利,士燮无时无刻不在积极反对,甚至盼着失败,却没有一点效果。如此大捷,大家都沉浸在兴奋之中,谁还听他磨叽?

如果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士燮,就是‘少数人’的一员。

晋厉公还很年轻,没有那么多阅历,只看到了战场的胜利,哪里知晓‘德’的重要?打败秦国,已经让他忘乎所以;如今又打败楚国,称霸诸侯,让他更加不可一世。

说白了,晋国所取得的一切辉煌成果,没有一点儿‘德’的成分,这是致命的。

回国以后,晋厉公比以前更加骄奢淫逸,更加傲慢自大。不仅目空一切,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宠信身边一些佞臣,对他们言听计从,同时疏远‘六卿’。因为,‘六卿’的权力太大了,隐隐威胁到国君的地位。

朝廷表面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全国上下还沉浸在‘鄢陵之战’的喜悦,私底下却暗流涌动,只差引爆的一点火星。

这一切,虽然早已在士燮的预料之中,但是,面对朝廷内部暗战的不断升级,他已心力憔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矛盾越来越尖锐。

也许,这就是天意——天意难违。没有‘德’,胜于外,必将败于内。

外部已经取得空前大胜,十五年间,齐国、秦国、楚国,三大强敌纷纷惨败,外围的北狄,也被消灭的差不多。可以说,晋国暂时没有了敌手,但是,郑国没有屈服,陈国、蔡国依然归属楚国。

为什么?因为晋国这一切辉煌的背后,缺少‘德’为基础,晋厉公凭借的全是武力。凭借武力,只能取得暂时的胜利,迎来的,将是更猛烈的暴风雨。否则,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何必要‘七擒孟获’?

德,永远是排在执政者的第一位。如果有才无德,免谈,这类人,让他身居高位,只能祸害百姓,危及天下。

晋国的内部,已经开始争权夺利。这种争夺,造成的破坏,比一场失败的战争更可怕。

公元前574年夏,士燮从鄢陵战场回来后,一病不起。这原本不算什么,生病是人生的一部分,找医生开点儿药,好好保养,过几天就能药到病除。

但是,他拒绝医治,而且向神灵祈祷早死。

其实,他的年纪,还没有到无可救药非死不可的地步。只是,他不想看着晋国内乱,不想朝堂发生血光之灾,不想在痛苦中煎熬,他希望以自己的死,换来家族的生,换来国君与大臣的警醒。

总之,士燮让家族负责祭祀祈祷的人,向上天祈求,让自己早点死去。并且说:“国君骄横奢侈,如今又战胜强大的敌人,这是上天增加他的毛病,祸难将要发生了。如果爱我就诅咒我,让我快点死去,不要及于祸难,这就是范氏的福气。”

‘如果爱我就诅咒我’,士夑真是别具一格。

6月初9日,他在忧患中病亡。其实,这跟自杀没啥区别,无奈的选择。如今国家强盛,接连战胜强敌,举国欢庆,他是否杞人忧天?让我们拭目以待。

他的儿子士匄(范匄),继承了士氏的掌门人地位。经历一场大战的洗礼,父亲又主动求死,当初主动提出‘塞井夷灶’的毛头小伙子,已经沉稳很多。晋国中军帅,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士燮的不断教导下,士匄对朝廷的形势,看的更加透彻。

如今,父亲为了晋国,为了整个家族,毅然选择了死亡。士匄年纪轻轻,身上的担子,更加艰巨,国家的隐患,轮不到他去评头论足;唯一的任务,就是低调沉默,明哲保身,置身那即将来临的风暴之外,尽力保全自己的家族。

他的资历太浅,能做的只有这些。属于他的时代,还没有来临,不过,也不太遥远,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士夑的生命,已经阻止不了晋国即将到来的疯狂杀戮。朝堂之上,几股势力暗流涌动,磨刀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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