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缺缺，缺缺盈盈，初春的月，月牙儿弯，仿若大道之新胎，以大道之名，唤醒寒冬里沉睡已久的生灵。
原本空寂寂深幽幽的群山遍野之中，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野兽苏醒的亢吼，它们躲过了天寒冰雪，成功熬到了新春。
不知不觉，邢天楠离开大荒已有两个多月。
两个月以来，不管是经人世还是修行，他都收获了不少宝贵的经验，远比在大荒中成长的速度要快。
在接触尸鬼道后，更是深深地记住了鸿冥鬼帝这个对抗天道的存在，替人行道，也对邢天楠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人活着的意义，到底何在？
老鬼头望着稚嫩的月牙，悠悠叹息，这副忧关天下的神色，绝不亚于任何一位身在庙堂的贤儒虎将。
他的记忆与功力又恢复了好几个层次。
“所以，你打算今夜就走么？”邢天楠问。
“嗯，你是变数，而冥府是定数。我才恢复五成功力，绝不能拿冥府的将来冒险。”老鬼头蓦然回首，神情已然完全是另一个人，镇定深邃而不可度量。
“那我体内的这个...”邢天楠吸了口气，回想那晚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另一个意识，已经不在那么惶恐。
加之老鬼头已将许多秘密对他全盘拖出，邢天楠也变得更加沉稳了些。
“其实阳神寄居在你体内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任何一个鬼灵都不能脱离宿主躯而存在。你身上流淌着阳神的最后一滴精血，他不会让你死的，说不定危难时刻还未显化神力救你性命。”老鬼头又道，他的眼眸已重生出完好的瞳孔，看起来就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那，我们还会再见么？”邢天楠有些动容地问。
“会的，一定会...你天生大道圣体，又融合了阳神真血，背负的是一个大世的命运，更可能是鬼帝意志的延续。眼下你无须多心，只要努力成长起来，适时我冥府必举全府之力相助于你。”老鬼头严肃地道。
“你实力这么强，何不直接夺走我的身体自己实现鬼帝理想呢？”邢天楠又笑着故意问。
“呵呵，你可真会开玩笑，连老府主都未能完成的事，我又如何能做得到？”老鬼头苦笑道。
“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无法理解。”邢天楠苦恼地摸了摸头，说道：“我爷爷既然做了三千年冥府府主，后来怎么又生了我爹？我才十二岁啊！”
老鬼头坐到邢天楠身边又道：“因为他的执念和意志无法再在自己身上继续进行，道心破碎，所以只能选择培育后代，将他的执念托付到你爹身上延续下去。”
“所以说，到底还是我爹背叛了我爷爷？”邢天楠有些颤抖地问。
“不然老府主一番良苦用心要你出世复仇干嘛？”老鬼头笑道，两只手指指端浮现出一缕黑气，搭在邢天楠的肩头叹道：“其实我早该来见你的，你是老府主最后的希望...唉，只希望你道心未变，将来不走弯路。”
“我会杀了我爹的！”邢天楠的眸子骤然清寒，与以前不同的是，明显多了几丝难以察觉的血芒。
“其实天底下最好的复仇方式并非杀戮，而是将一个人的心智摧毁，使他感受到绝望，这远比直接杀死爽快的多。”老鬼头道。
“绝望？”
“不错，把一个人所有珍贵的羁绊一一从他手上夺走，或是一一斩断，足以让他绝望。”老鬼头昂首望月，似乎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
“所以比杀了我爹最好的复仇方式，就是取而代之，让他知道我是怎么走过来的！”邢天楠眸中血光愈加旺盛，气息变得暴躁而凶戾，显然是中了某种怪术。
“对，成为执掌锦衣阴司府的指挥史，天下莫不遵从，到时候无论是谁，也不可阻挡你的意志。”老鬼头火上浇油道。
“连天子也不能？”邢天楠神情激动，似乎着了迷，他已知道这天下最高的主宰是谁。
“受命于天才算天子，世间无帝，再无天子。明帝开元后，子孙再无人可及帝境，他们延续的，不过是朱氏一族的意志，凌驾在众生之上，并非真的为众生着想。”老鬼头愤恨地道，“我与你爹从小一起长大，他优柔寡断，自诩身怀大义步入庙堂，可所作所为皆为妇人之仁，甘为人之走狗，难成大器。”
“那我当下最该做的是什么？”邢天楠问。
“将南庆府所有的风波都包揽到自己身上，引你爹出山，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对你痛下杀手，他亏欠你太多太多，反而会把你送进紫龙山培养。”老鬼头说，又再加安抚笑道：“放心，你现在死不了的。如果只有一方势力想要你死的时候，你必死，好就好在，现在想得到你的人太多了！”
“好，那我就用魂宫之名，搅乱南庆府！”邢天楠咬牙道。
“魂宫虽是我尸鬼道同源同道，然其行事从不考虑善恶和天下大义，他们信奉的阴神与我教完全相悖，背离了鬼帝创立尸鬼道之初衷。”老鬼头道。
“爷爷济世之志，我定谨记于心！”邢天楠铿锵有力地又说。
老鬼头叹了口气：“唉，可不得不说这天底下，越是不顾一切的人才能成为人上人。老府主攻打大明失利后的几千年，冥府元气大损，一直都是无法无天的魂宫势大，完全压制我们冥府，我等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被其侵吞，到时候整个天下就全完了。”
“我不会暴露我们的约定的，过了今天，你我再不相识。”邢天楠突然就变了个神色淡漠地道。
老鬼头施法遣散了所有的尸鬼，让他们恢复最开始的浑噩状态。
一来是为了掩饰他曾存在的痕迹，二来更是为了刺激这些已有不俗战斗力的尸鬼进入南庆府城的其他地方，统率更多鬼化的百姓制造大骚动，这也是魂宫最希望看到的。
“就此别过吧，保重。”
老鬼头很庄重地朝邢天楠抱拳，清辉之下，踪影瞬散。
“穆家的老东西，怎么还没来？邢家的走狗，你们人呢？忘恩负义的宁家，我好心搭救她，你们却屈辱于我！还有千成风雨阁的几条老狗，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你们都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