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城城主府,天方蒙蒙亮。
郭成在东偏房的房门外面不停转圈圈,又不能进去,急的直跺脚。
三十六岁的年纪,能当上将军,还娶了两个媳妇,两个媳妇还都怀上娃娃了,郭成觉得真是赚翻了。
昨晚上后半夜小妾早上羊水就破了,被伺候的丫鬟送进早就准备好的东偏房里,郭成就派人将接生婆用马车接了过来。
接生婆是城里最好的,听人说几十年的经验,上谷城内外半个城的人都是她从娘肚子里扒拉出来的。
听着接生婆大声的吆喝着丫鬟仆妇烧水、拿热手巾。
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里面的小妾痛苦的声音都嘶哑了,可还是没有传来小孩的哭声。
原本还有些嫉妒小妾生养的早的老婆苏氏吓得脸都白了,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郭成的胳膊不松开。
郭成怕吓坏了肚子里的孩子,叫丫鬟将苏氏搀回房里去。
接生婆突然急匆匆的出来,将郭成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孩子长得太大,卡在了宫口,姨娘偏又瘦弱些,老身实在没有办法,看样子只能保一个了,城主大人快拿主意,到底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郭成紧张的看着接生婆,小妾长得漂亮,深得自己宠爱,突然遇到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可一想到孩子,狠了很心,咬着牙对接生婆说:“最好都能保住,如果真的不行,就保孩子吧!”
接生婆答应了一句,又急匆匆进去了。
这时听见府门外乱糟糟,郭成回头看时,见管家带着一位小伙子进来,可不正是小耗子吗。
郭成按下慌乱的心思,忙问小耗子:“你家主人走到哪里了?”
“主公已经进城了,马上就到府门口!”
郭成忙叫仆人去将外衣和笼冠拿来,一面穿戴,一面急急地往府门外走去。
到了府门外,郭海还没有到,郭成一面叫仆人赶紧洒水净街,一面吆喝叫人去客厅收拾齐整了。
自己往街口去迎接。
刚过街口,就看见郭海带着十几名亲兵骑着马过来,见了郭成,忙跳下马迎了上来,拉着郭成的胳膊笑道:“怎敢劳烦二叔出来,该是侄儿拜见才是。”
郭成说:“我郭家的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你这次可是扩地千里的大功,刚二十岁便被封了公侯,我才说要给祖宗烧高香呢。”
两人相携着走进府中,刚到客厅,管家便一路小跑进来,急急的说:“姨夫人怕是不行了,请明公过去见上一面吧。”
郭成问道:“孩子如何?”
管家道:“还未生出!”
郭海问道;“二叔娶妻了?”
郭成头上汗都出来了,“叫你笑话,今日乃是小妾生子,却碰上个难产,怕是活不成了!”
郭海忙拉着郭成起身,往后院走去,“这时候你还顾得上去接我,人命关天呀!”
方进后院,便听见一声婴儿敞亮的啼哭声,郭成楞了一下,腿软的像面条一样,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不一会一个丫鬟便抱着孩子出来,高声喊道:“恭喜老爷,是个小郎君!”
郭成大喜,跪在地上对着太阳连磕了几个响头:“祖宗保佑,郭家有后了!”
这时产婆子也跑了出来,慌张地说:“城主大人快进去吧,姨娘怕是不行了!”
郭成这才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先抱了一下孩子,这才走进厢房。
郭海一把抓住产婆,问道:“怎么回事?”
旁边管家给产婆说道:“这是明公的侄儿,但说无妨!”
产婆吓得赶紧跪倒:“莫不就是国公爷,可要折煞老婆子了!”
原来郭成侄儿郭海的事情上谷城全城人都知晓得。
郭海不愿多说:“快讲!”
产婆这才说道:“实在是胎儿长得大了一些,姨夫人身子又弱,力气使尽了,胎儿一生下来,便昏死去了,怕是……”
郭海道:“可有气息?”
产婆道:“尚有气息。”
郭海转身回到前厅,叫小耗子去将马上的包裹取来。
原来来的路上郭海碰到几个高句丽的商人,碰巧见到高句丽商人带着人参。便买了一些,原本是为防备万一救命用的,不想碰巧救了姨娘的命。
挑出来最大的一支叫小耗子将人参拿到厨房赶紧煎好,叫产婆端进去无论如何也得给姨娘灌下去。
一直折腾到晚上了,产婆才喜滋滋的跑了出来,说姨娘醒了过来。
郭海这才方出了一口气,回到客厅去。
深秋的大宁城内外处处白布素裹,就连那面被鲜血和战火熏染过的破烂不堪的绣着“斛律”两个大字的大纛上面也挂上了白色的葛布。
今日乃是郭海为在此城战死的燕王斛律康都举行的祭奠。
燕国太常简珩亲自前往大宁城为郭海主持此次祭奠大礼。
燕国皇帝斛律睦和太子斛律雄都均派了黄门使者前来,就连以前冷落过郭海的燕国世家,此次也是不约而同的派了门人前来参加。
郭海身披重孝,亲自将那面大纛在斛律康都死去的地方树立起后扶着大纛的旗杆放声恸哭,城下三万身披着白素的士卒齐齐单膝跪倒,就连一样披着白纱的狼骑军的五千多军马,都静静肃立,悄无声息。
城头燕国众位使者和官员看了一眼城下的散发着虎狼霸气、整齐划一的燕州军队,不约而同的相互看了一眼,简珩微微叹了一口气,示意两位黄门侍郎一同上前,自己去搀扶着郭海的手臂,劝道:“人死不可复生,昌平公莫要哭坏了身子。”
郭海哭道:“太常公,燕王与我恩同再造,此地乃是燕王战死之地,身临其境,恨不同死,叫我如何不心如刀绞?”
又拱手谢道:“我已心乱如麻,今日之事,全凭太常公了。”
见郭海恸哭不已,祭奠时辰已到,简珩只得拱手道:“如此,我便替昌平公主祭了。”
叫黄门侍郎过来安抚郭海,自己走上祭台,宣读祭文。
待读完祭文,黄门侍郎方将郭海扶到台上。
祭台中间祭桌上竖着燕王斛律康都的灵位,下面放着三只软垫,黄门引郭海在西边软垫跪倒,三拜九叩,方扶郭海起身,侍者端着祭酒上前,黄门侍郎用酒清洗酒爵,将盛满酒的酒爵奉送到郭海面前。
郭海接住祭酒,对着燕王灵位道:“呜呼我王,天之生人兮厥赋维同,良之秉分兮独厚我公,遥思凤仪兮德望何崇?士卒威武兮攸尔潜踪.怅望不见兮杳杳音容,今贽酒爵兮翼公涉降,与公驰车兮以伐强寇!呜呼我王,怎不叫麾下心肠崩裂矣!”
说罢从腰间拔出匕首,划破手臂,滴血入爵,高举酒爵,大声说道:“我王在天有灵,我郭海誓灭突厥,以报我王知己之恩。”
说罢将酒洒在斛律康都灵桌前。拔剑转身,对着众军士高呼:“誓灭突厥,以报此仇,不破楼兰,誓不回朝!”
三军起身,以拳击胸,齐声喝道:“万胜!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