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结界
站在结界的出口前，从这里出去，就是人间了。
他的脚步反而犹疑了。
“孚应殿下！”
渭涟的裙子随着急促的脚飘啊飘的，跑到了近前脸色已然有些苍白，如丝的眼波凝视着他，透着水一样的幽怨：他有礼而温柔的向她笑着：“渭涟，叫我孚应就好了。”
渭涟的清丽面颊慢慢地由白转红，半晌才用耳语般细细的声音道“孚应……你要去人间了？”
“是啊。”
他继续温柔的回答。
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粉面低垂的渭涟。一缕内疚忽然像针一样直刺内心。
深刻的疼痛。
他从不知自己伪装的温柔也可以这样地刺痛人。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都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良久，渭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勇气，才缓缓说：“我……我等你回来……”
他一愣，内疚更甚。
伸手从腰带上缓缓解开玉佩，乌黑的绳结在他手指上划过的时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错觉。
仿佛手中拿着的是一生一世的对这个女子幸福的承诺，交出即再无机会反悔。而他却痛恨着这个承诺，恨入骨髓。
而繁复的绳结仿佛有生命一样，带着轻微的声响顺利的离开腰间。
“还记得你最喜欢淮水之玉，这块虽然不是上好的，但我也随身佩戴多年，如果不嫌弃……”
手中的玉上面交错雕着对称的菱形花纹，呈现出细致的蜜色，又隐隐的透出青光的色泽。薄薄的贴着他的肌肤，却无法沾上一丝一毫的温度，冰冷得像一块寒冰。一瞬间，他第一次觉得常年随身的物件竟然阴惨得像是妖物。
“我不嫌弃！”
渭涟伸手接过他掌中的玉佩，像是在对待绝世珍宝一样，紧紧攥在手中。
他缓缓伸手，抓住渭涟的手，温柔地。
这玉对她来说，很重要吗？
眼睛扫过渭涟那带着惊喜的容颜，他的手稍微紧了下。
在记忆中，一向怯懦的渭涟，几乎没有任何羞涩之外的表情过，可是现在，却有了惊喜的神色。
为了自己……
他应该感动的，应该觉得幸福……
“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轻轻握住渭涟的手继续说道，语调依然低低地、静静地，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再激烈起来，燃烧起来：“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渭涟的脸上似乎有了一抹妖艳的嫣红，声音低了下去，轻轻地，象羽毛拂过水面，泛起涟漪如丝。
而他的心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如水，涟漪过后的无波。
温柔地地笑着，感觉手中那微微渗透出如丝绸的质感，感觉着那一点一点暗塘里的火一样的温度熨贴着自己的肌肤，温暖却也带起一点烧着般的疼痛。
他看见她眼中的自己在浅笑，连笑意也没有的浅笑，那种目光，并不是本身是冰，而是把所有的喜怒，所有激烈的、矛盾的、痛苦或者欢愉的，都压抑下去，冰封起来。
然后，毫不留恋的松开了手，离去。
直至感觉到冰冷的水漫过身体，他才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长长的叹息。
人间饱满的阳光，同水晶宫毫无温度的珠光不同，太阳的光，像火一样，挚热的温度，金绯色的光晕，在眼中投下的，却是孔雀翎羽一样流光溢彩的斑斓。
毕风说曾在碧川之东见过他们。他依言迩来，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见到这个画面。
白色的云在天空中一朵一朵的飘过，影子淌在碧川上，或隐或现，对岸是繁华三千，她背对着他坐在石头上，一袭青衣却全部散落在腰间，乌丝揽在胸前，可以看见裸露后背上鲜艳而夺目的纹身：一片火红色的艳丽凤凰，红得像可以烧尽罪恶的三昧真火。
他放轻了脚步，走得近了，忽有风至，吹起微漾的水。她缓缓回眸，脸庞的轮廓是朦胧的线条，她看着他，孩子气和纯真的，碧色的眼睛中是如此单纯让人震撼的快乐，仿佛阴霾的云层上射下的阳光，几乎是让人难以直视的耀眼……
他似乎可以听到大脑深处，火焰被瞬间点燃的那一声。一道火光从他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目光里面。
直到她开口出声：“广仁？”
如同坠入五色的梦中，颠倒红尘，也不过一梦。
“我是广仁的弟弟，我叫孚应。”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还微微的颤抖。
她披衣而起，从石上跳下，衣衫不整，青色袖子点地，簌簌作响，长发在风里散了开来，却似全不在意，只紧盯着他。声音里有着一种浓浓的疑惑，歪着头好像被什么困扰的孩子，样子纯真可爱极了：“孚应？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阳光倾泻于她露出的肌肤上，象牙似的白皙完美。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冲破了胸膛，乘着风扑棱棱的飞出去，消失在蓝天深处，再也回不来。
“是啊，整个龙族或者说整个天地间，这有我和哥哥的眼睛是金色的。”
天上的云絮絮、绵绵，在风里幽幽地漂泊，没有停歇的地方。
一片叶随风而入，沾在他的发上。
暹炽缓缓来到他的身畔，雪白纤细的手探出，极轻柔地，好像要碰触一个转瞬即逝的梦似地，伸过来，轻轻地拈了下来，揉碎。
那个瞬间，他只觉得入骨的痛楚，从发梢上千丝万缕的传来。
馥郁的芬芳，弥漫在鼻间着，妖艳的如同她认一般香气，浓郁得使人迷醉。
她摇了摇头，似乎在否定什么，又似乎在发抖，水一样的黑发轻轻地颤动着，最后只是微弱地笑了笑。
“你来找广仁的？他不在，但很快就回来了。”
“我……”
“妖孽！”电石火光之际，一声怒叱传来，银光一闪，“叮”地一声，一柄银刀被荡了开去，银光散处，他已然不假思索的护在了暹炽的身前。
“谁？！”
转头望去，从树林走出的一个一长袍的老者，漆黑的面纱遮住了面目，状如鬼刹。
“音长老……”
正是金龙一系的音长老，只是记忆中一向平和的长者，今天不知为何充满了杀气。
暹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开心地笑了，慢慢地从他的身后移出，用亲昵的姿势贴在他，低低地道说：“你又是谁？为什么想杀我？”
“我是龙族的音，而我知道你是逆天而生的妖孽！”
音长老扭曲着声音，声嘶力竭地着，枯如干枝的手紧紧握着银刀，好似随时会挥下。
“你说什么……”
暹炽仿佛一惊，站直了身子，细碎的白牙咬着殷红的唇，然后然后很轻，很悠缓似地，一字一句问道。但她的眼中已然有了一层冰，脆薄的仿佛随时都会孱弱地崩裂，一声细响。
“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个被诅咒的女人竟敢迷惑我龙族！”
那时候四下里静得诡异，只剩下音长老失控的怒吼，如果不是面纱蒙着，想必他的面目也一定是极为狰狞的。
“音长老，她不是……”
他努力的想要为她辩解，却再次被打断。
“不祥的妖物？凭你这个下三等神族也配说我是妖物？”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的骨，你的肉，你的血……违背了天命的不祥妖物！”
音长老反而冷静了下来，手中的银刀已然开始布上了星星点点的漆黑，抽丝一般，缓慢而沉重地杀意即将斩出，他身边的空气也逐渐变成浑浑噩噩的颜色。仿佛就要下雨，像那个夏季的雨天，没有半点生气的光，只剩下暗，只剩下冷。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暹炽慢慢举起了右手，一丝游离的灼热之气若有若无，从她的指中泄漏，点点滴在人的呼吸，制造未名的窒息。
周围的树叶似都受不了两股强大气流的冲撞，纷纷扬扬的烟花般飘散。
他不禁一个冷颤。
刹那间银刀已然普天而下，他却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当银刀即将碰触到暹炽时，暹炽手中的气流却骤然利箭，强烈的攻击性火焰以自身为圆心暴裂开来。一时间，天地都仿佛被燃烧。
音长老被强烈的冲击狠狠弹了出去，整个人重重撞上对面的树上，再无力地滑到地上。
“咳，咳……”捂着胸口，音长老躺在地上不停吐血。
面纱早已脱落，而他的面目染所有人都一阵呆滞。
干瘪的嘴上只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横在满是皱纹的脸上，那眼是极难看的绿色，雾濛濛的，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