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松江军分区正式成立,全市各县区武装部人员来市里参加挂牌仪式。
中午餐桌上,扶宁县政工科长田春富说起他们部里集资做生意的事。“我们养狐狸这几年挣上了,去年每个干部分红一万多呢。”
“狐狸哪有那么值钱啊!能挣那么多吗?”我觉得他说得有点玄,要是这样说,那扶宁武装部的干部职工不都成万元户了吗?
田春富见我不懂,笑着介绍道:“这可不是大甸子上的,黑色的银黑狐,是通过省外贸从芬兰坐飞机来的。”
“真是稀奇事儿,头一回听说狐狸还能空运。”桌上一个叫不上名的同行置疑说,大家根本就不信。
见大伙都感兴趣,田春富放下筷子夸耀道:“你们没听说过‘一品玄狐二品貂’吗?这黑狐狸皮比貂皮珍贵多了,一张皮赶上行市能卖千头八百的呢,都顶咱们一年工资了。”
我的眼前一亮,似乎发现了一片新大陆那样兴奋。“那这狐狸好伺候不?”
“一天只喂一次,小鱼玉米面粥,吃的还少,一小勺就够了。你说这玩艺冬天还不怕冷,放院子里笼养就行。”
“我想少养点试试,你们卖种不,多少钱呀?”我觉得没那么多本钱多养。
“买种得等到六七月份,等狐狸仔断奶分窝后,会吃食的小崽一千五一只。”
我彻底动心了,回来跟翠花商量说:“要不咱也养几只狐狸?”
“这养狐狸足不出户就能伺候,比起种地来那不省事多了吗?”听我介绍完情况,她非常赞成。
我接着高兴地说:“养狐不用再去张罗种子化肥不说,也不用厚着脸皮去求人找车的,到头来欠亲戚朋友一大堆的人情债。”
“鲁强你真的打算养狐了?”
“不养咋办?你说去年咱舍皮巴脸费那么大劲弄两垧地,种点甜菜人都求到了,又吃了那么多苦,可到秋去掉开支就剩下2000块钱。”我摆出了决定养狐的理由说。
翠花听了补充道:“可不是吗,这还得说种地没花钱,要是花钱买地种就等于白忙乎了。”
“那今年咱别种地了,养狐狸试试。”
“鲁强这狐狸可不比养猪鸡,弄不好赔进去咋整?”翠花觉得心里没底。
“虽不懂技术,咱们先少养几只摸索经验,可以干中去学吗。”我相信自己有这个把握。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东西可别象前几年人们养的蚯蚓和康贝尔鸭似的,等养成了时候就没人要了。”
“往差了说,咱也不指望去卖种去多赚那个钱,如果一年能得七八个崽,冬天卖几张狐狸皮,不就比这去乡下种地强多了吗?”我已打定了主意,就坚定地说。
六月中旬了,打电话给田春富询问,得知扶宁县武装部已开始卖种狐了。早上与部长请示后,就带上卖甜菜的钱与司机唐小强开着吉普车去了市里。
“韩部长,我想买一组种狐,可手头没那多钱,您看能不能便宜点?”坐在老政委韩志明的办公室,我腼腆地向他请求道。
“狐是大伙儿集资养的,不关部里的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事我真没办法照顾你啊!”老政委诚恳地说出了难处。
本以为张一回口,他这个部里的一把手又了解我家的情况,凭过去的老关系,咋也会给以关照的,可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弄得我满脸通红,后悔自己刚才的冒失。
知道他是个很讲原则的人,我脸皮又薄从不做勉为其难的事。坐在沙发上尴尬地喝着茶,沉默了半天又无奈地开口说:“韩部长这样,我兜里就2000块钱,这钱,您看能不能先赊欠一部分?”
“这我可以给担个保,你也甭着急,等明年养狐挣到了再还钱就可以。”他说着操起电话,就和养殖场那边打了招呼。
我和小强驱车赶到市郊的民兵武器库,养狐场就在库区里。铁栅栏内前后有十几趟整齐排列的笼子,院里有几百只狐。
一进饲养区苍蝇就黑压压的扑到脸上来。细一瞅,地面上,墙上,狐笼顶的水泥瓦上,到处落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一股难闻的骚臭味呛得人不敢张口,连喘气都得用手捂着鼻子。
“进来小心点,要是受了惊,老母狐就该吃崽了。”技术员李向阳走在前头,他回头嘱咐道。
“这也太漂亮了,真没见过这种狐狸!”
我觉得这笼里的动物,比山上的野狐狸大,还漂亮得多。全身黑绒绒的毛,后背上长着蓬松的银色针毛,象披着条银雾般的带子一样。脸的模样象狗,耳朵向狼尖尖地挺立着。除了它身上的气味,再就没有不让人喜欢的地方。
见满院的狐都养得水灵灵活蹦乱跳的,我决定拜他为师,急忙请求道:“李技术员我可一窍不通,以后养殖上出现了问题,你可不许看我笑话?”
“怎么会呢鲁强?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他知道我与韩部长的关系,一见面就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来。
“两母一公,你拿回去养吧?这三个肯定都不错。”李向阳帮我挑选了几只刚断奶的狐崽,身上的毛黑又亮,绒嘟嘟的有猫崽大小,这可比大狐狸可爱多了。
“才这么大点回去得给它吃些啥?”接过来抱在怀中,我觉得手上的三个小生命太珍贵了,似乎它们已关系到全家生计一样,生怕弄出闪失来。
“小鱼,鸡蛋,牛奶,肝,血,你别怕费事,象伺候小孩那样就错不了。”技术员嘴里唠叨着不断地叮嘱我。
回到家已是中午了,翠花着急地说:“你这三个宝贝不能总装在麻袋里呀!闷出病来可就麻烦了。”
“事先咋忘了做个笼子呢?”我觉得自己太粗心了,没把养狐的事琢磨细。
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给邻居刘忠发打下手,花150元在他路边的小修厂焊了个狐笼。又去市场买几斤小鱼,几样维生素药品,我一直忙到天黑才把狐仔装进笼。
“宝宝们一定都饿坏了吧?”翠花煮好了小鱼玉米面粥端过来,赶紧往笼中的盆里添食。
“小祖宗呀,你咋不吃,要是饿坏了怎么办呢。”
我就蹲在一旁用眼睛盯着,渴望它们能把肚子吃得滚圆。可三只小狐换了陌生环境胆怯地在笼角里依偎着不敢站起来吃食。
天已黑下来了,妻子几次喊我进屋吃饭,可瞅着它们我久久地在笼前不愿离去,心里很惬意,此刻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一把新的希望。
我想到女儿春苗马上就初中毕业了,孩子想上中专,觉得去外地上学用钱的地方以后就多了,真希望这养狐能多挣点钱啊。
今天是春苗中考的日子。昨晚在部里值班,早上两点就起来回家取小塑料桶,之后骑车去城西的屠宰场接猪血。
听李向阳说这狐狸吃血毛管光滑,为了接到一点血,每天我在午夜里睡得正香就得爬起来过去,因为你去晚了就赶不上厂里宰猪的当口,错过了这机会狐就一天吃不到血了。这些日子,常常惦记着接血的事,怕误了时,半夜里醒来就不敢再睡。
午夜里人们还在梦乡,家家户户都没有灯光,车把上挂着桶我摸黑骑车出了门,巷子里静悄悄,天似乎阴着见不到闪亮的星光,城区街上并没路灯,四周一片漆黑。
骑在车上就觉得深一脚浅一脚,处处担心受怕的。只有路过城西保险公司的建楼工地时方能见到那里一片昏暗的灯光。
进了屠宰场车间,刚好赶上两个师傅手挥尖刀正忙碌着宰猪呢。流水线上一排排肥猪头朝下吊着,脖子上的刀口流着血哗哗地淌进了下面的大水泥槽里,槽子边上有两个人端着铁桶正在接血。
“不能进去!血今天不让接了。”我一脚刚跨进车间门坎,被一个身扎大围裙两手是血的人拦在了门外。
“师傅,我用不多少,就接一点点可以吗?”眼瞅着他们内部人用挑水的铁桶,一桶桶地在里面接着,我近乎哀求道。
“不行!以后外人再不让接了。”屠夫板着个面吼道。
不一会儿,里面他们内部的人用扁担挑着满满两大水桶血走出来,可咱接个三斤二斤的都不行。你说起了个大早赶到这里,我只能站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接。
“我也是堂堂的局级干部,觉得简直丢尽了颜面。”
我自卑地低头朝身上瞅了瞅,这身天天接血穿的破制服上下脏脏兮兮的,一身寒酸气。就这种穷困潦倒的形象别说他人怎样看了,连我都瞧不起自己,这都给军人,给武装部丢尽了脸。
争不过人家,只好沮丧地推着自行车往回走,一路无精打采地抬不起头来。
我一边走着心里还在犯愁狐吃不上血这事儿:“你说真要是影响了生长,那可怎么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