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年元旦已过去,早上还没起床呢,就被家里的电话叫醒了。操起话机那头传来了古部长的声音:“鲁强呀,下午省军区来考核干部,主要是你任职的事,找你谈话时说点啥,你心里要先有个准备。”
“省军区干部科要派人来?没想到会这么快啊!”就盼着这一天呢,听到这个好消息令我顿时兴奋起来。
“人已到军分区了,估计得吴主任陪同过来。”古部长告诉道。
昨夜一场北风雪过去,早上上班已是满天晴朗。院子里和街道上一样,满目是厚厚的积雪。
来到单位,我本想坐下来捋顺一下代副部长以来的工作,列个汇报提纲。可一会儿省军区要来人,这满院子是雪怎么行?
只好组织机关人员清理院里的雪,带领大家拿铁锹铲起雪堆来,随后装上手推车运到院外路边的空地上。这院子也太大了,七手八脚忙乎了好大一阵子,临近中午活方干完。
“鲁部长,大伙干得这么起劲,中午你得安排我们吃狗肉?”李春峰带头起哄说。
“对!从你当副部长,我们多支持你工作呀,你得靠劳靠劳我们了。”听李这一说,大伙儿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既然被大家这么看得起,那我中午就个人请客。”
我觉得下午来考核,不宜喝酒,再者说,这好象为自己考核拉票似的,可又没法告诉他们省里来考核的事,盛情难却,只好满足大伙儿。
“你请啥鲁部长,你一会在饭单上签字就行,大伙儿清雪这样累,咱单位也不差这顿饭钱。”听说我个人要掏腰包,李春峰等几个人极力反对。
“谢谢大家的好意,那可不行,我不能伸出嘴巴子让别人打。”
虽说我主管财会,有权用公款来招待,在单据上签个字就能报销。但觉得应该公私分明,就自己在门口的小饭店热热闹闹地请大家吃了顿饭。
酒后刚回到单位,分区吴主任领着人就到了,他是陪着省军区常干事来的。在小会议室内,先分别找部长政委谈话,接着又逐个找了机关所有人员,征求大伙对我任职的看法。
等最后找我过去,进了屋时间就已接近吃晚饭了。我简要地跟常干事和吴主任,汇报了前段时间的工作,主要介绍了在民兵武器管理,征兵,和营房维修上,自己的工作情况,随后就与部长政委陪着考核组去县宾馆吃晚饭。
考核组回去登车之前,在院子里常干事把我叫到一边,告诉说:“这次考核,机关人员对你的评价非常好,我明天就回去,军区首长等着立会研究呢。”
“谢谢你了常干事!我的事回去还得你多给费费心。”我听了心里非常高兴,觉得这一切都来得顺风顺水。
今天是九七年农历春节,上午在单位接待来拜年的秧歌,农业局,银行的秧歌队都陆续进院来。院子里人山人海,门前被看秧歌的人围个水泄不通,锣鼓喧天,鞭炮声音震耳欲聋,春苗东辉姐俩也来看热闹。
“鲁部长过年好!我给你拜年了。”社保孙经理带队过来,迎面在门口相遇。
我递过去二百块钱,与其握手寒喧:“孙经理您过年好!”
接下来又陆续接待了几伙儿秧歌,中午十一点所有来慰问的都散去,这才领着俩孩子回到家。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年过年的气氛格外浓。全家齐下厨房,两个孩子在母亲的协助下,也每人做了一道菜。
“哎呀,这味道太鲜美了啊!”我做的蕃茄牛肉出锅了,舀一勺放嘴里让翠花满口流香。
下午两点,十道菜做好端上来,一家四口开心地围在一起吃年饭。美中不足是父母不在桌上,因为弟弟鲁钢结婚了,今年俩老人与老儿子儿媳一起过年。
我与翠花打开铁盒啤酒,品味着桌上的丰盛佳肴,瞅着孩子们脸上开心的笑容,别提心里多高兴了。觉得通过自己的辛勤奋斗,家境已越来越好,这亲手创造的幸福享受得实在让人快乐。
眼前俩孩子已长大了,今年春苗就高考,东辉也该上高中了。自己进城最大的欣慰,就是为俩孩子创造了一个好的学习条件,这是在乡下所不能比的。人到中年这一切如意,都让我和妻子非常地满足。
“东辉你姐俩今晚放爆竹小心点儿,爸得去值班。”这年三十武器库那头本是吕峰值班,分区要求必须有一个领导带班,因我刚提职,自然责无旁贷。
翠花瞪了我一眼,埋怨道:“人家过年谁不团团圆圆的?你这可道好,还得往外走。”
“媳妇实在抱歉了,谁让咱是领导呢。”
饭后与司机去武器库前,先开车去了城东油田家属区杨妹夫家,看望了在这里的大伯母:“伯母好!过年了我给你买点东西。”
“强子你吃水果。”见我进门特别亲切,她亲手削了苹果递过来。
老人没儿子,养老在三女儿家,每次见面总是拉着我的手慈祥地端详着。从那种眼神中能看得出,她是多么喜欢我这个本家有出息的后生。
“大娘,我晚上得去值班,过几天再来看你。”瞅着伯母的亲近劲儿,确实不忍心走,但见天已黑,又不得不离去。
回头就着方便车又顺便去了外甥女赵晓燕,和张玉林姑夫家送些拜年礼品。可不巧,姑夫家年前买房子已乔迁到城西郊,与景海跑了一圈没找到,只好作罢。
觉得当领导就该体贴关心下属,来到武器库我打发走了除夕值班干部:“吕峰你跟车回家过年去吧?这儿有我在就行了。”
除夕之夜,库区静悄悄的,虽说此时我不能与家人团聚,可心里还是觉得没什么。因为总得有人牺牲今夜的团圆,这是事业的需要。
电视里中央台春晚开始了,我与警卫人员一起看节目,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觉得这春晚是一年不如一年,瞅着特别没劲,大家只盼着赵本山的小品节目早点出来。
“鲁部长,院外有点火烧纸的了!”警卫员进屋来报告说。
我赶紧吩咐道:“你们赶快去库房周边巡视一下,小心炮竹引发火灾。”
大约午夜十点,附近的老百姓开始在院子里点起篝火来,库墙外火光冲天,鞭炮声顿时噼噼啪啪响起来。
正与大家吃年夜饺子,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电话,传来了东辉的声音:“爸,过年好!你们吃饺子没呢?”
“祝咱们全家过年好!你们城里也发纸了?”从电话里就可以听到家里那头的鞭炮响声,感觉家里有了电话真是太方便了。
初一清晨,出了库区我来到后面的杨树林里散步。这里的空气不受城区的煤烟污染,吸一口觉得特别凉爽清新,有一股泌入肺腑的芬芳。
不经意的一眨眼功夫,就见红红火火的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一跃而起,霎时间天地间一片光明。方才还是灰白的云,顷刻已变得金黄金黄的了。太阳周围挂着的云霞,象一条条绚丽多姿的飘带,还都镶着金边儿。一会儿的功夫太阳越发耀眼了,天地间,就变得一片流光溢彩,到处都是那么鲜艳夺目。
“真是太美了啊!”虽说每天都有日出,可今天看到的景色,让我觉得非同一般,瞅着望着,不由心里美美的就陶醉其中了。
“鲁部长你电话!”警卫员小张的喊声打破了我的沉醉。
我回屋操起电话,是张政委的声音:“今早分区吴主任给我来电话,你的副部长命令到了。”
“真的啊!”听到这个渴望已久的消息,让我激动不已。
终于名正言顺的,去掉了前面的“代”字,自己真正成为了堂堂正正的副团职军官了,此殊荣来得多么不容易啊!撂下电话,兴奋的心几乎几法平静下来。
回忆坎坷的半生,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小时候饥饿,少年的痛苦挣扎,青年时期被歧视的屈辱,一桩桩,一件件,一齐涌在心头。
觉得自己本是个卑贱的地主子弟,之所以能有今天,表面上看是个幸运儿。实质上我是抓住了时代给我的机遇,不服命运安排,自强不息顽强奋斗的结果。
大脑兴奋着突然又蒙生出个想法来:“我何不用一首通俗的长诗,把自己半生的奋斗历程叙述出来,告诉两个孩子,做为一个父亲我今天的成功是到底怎么来的。”
在一股强烈的欲望驱使下,我马上坐下来,摊开稿纸,全神贯注地操笔写起来。这记忆的闸门一打开,过去的事儿,一桩桩,一幕幕,似乎就刚刚发生过一样,很快都浮现在了眼前。
我动脑把它们疏理好,一件件转换成形象优美的文字,在笔下迅速倾吐出来,形成句句押韵的七言诗。伏案忙乎了一天,至晚上下班前,共写了一百二十句。
“叙述完了所经历的一切,该怎样收尾呢?”
我觉得在最后应该揭示主旨,总结出点哲理性的东西。仔细琢磨一下,就写道:“我辈今生得发展,逆境自强是根蔓。”
从武器库回来,翠花已打发东辉把爷爷奶奶都找来了,饭桌已摆好酒菜,全家人正在等我吃晚饭。
我觉得这个春节,虽说没有与家人团圆,但有生以来这是最有意义的。
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悦,赶紧告诉父母和妻子儿女。“我的副部长令省军区下来了,你们看,今天我还特意为此写了首感言诗呢。”
“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啊!”父亲高兴地说。
春苗上前抢过诗稿,领着弟弟坐在桌边大声朗读起来:“姓鲁名强犟儿男,耿直义气无虚言。家居孤店县清源,出身农家幼贫寒。父鲁振林人和善,宁可己亏成人全。母吴桂花性强悍,处事叫真屈从难。二老品格我承传,勤奋励志毅力坚......”
“爷爷你怎么哭了呀?”东辉突然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爷爷嚷嚷道。
我抬头一瞅,父亲正擦眼泪呢。见大家转过脸来都瞅他,父亲又破啼而笑了,他告诉孙子说:“爷爷这不是哭,是高兴的,过去尽挨欺负了,是你爸为咱老鲁家争了这口气。”
“大孙子,你们还小,不懂事,过去那些年咱们家是下眼皮,你说在屯子里谁拿咱当个人了啊?”母亲接过话茬儿,深有感触地对俩孩子说。
见父母这样动情,我心里也很难受,赶紧劝说道:“来,来,吃饭吧?过年高兴,咱们不提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