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头一天,是我到公安局上班的日子。早上七点半就来到了单位,从北门外的家里到公安局这段路,看了下表,我步行了整整20分钟。
进了楼就直接去了一楼西侧的李占峰办公室报到:“李政委,今天我过来上班了。”
“鲁政委欢迎你来公安工作!走我领你去办公室吧?”政委正伏案看着手里的材料,急忙起身热情的接待我。
听说他和徐世昌是战友,几年前还是县法院副院长。因徐世昌不懂法律,怕工作上有闪失,局长走马上任时把他硬从法院给挖过来的,这样他就成了徐局长的铁搭档。
上了二楼右转,在楼梯边上北侧与男厕所隔壁的屋门前,李政委掏出钥匙打开门说:“你就在这屋办公,一会儿八点到东二楼开早会,咱们每个周一都例会学习。”
进屋一瞅,让我满怀的喜悦全然消失,如一盆冷水被猛然泼在脑袋上,一下子从头顶凉到了脚下:“政委这屋里咋一股怪味呢,难道我就在这儿办公?”
“鲁政委,我也觉得这环境差了点,可徐局长他非说把你安排在这儿。”李政委吱唔着一脸愧疚的样子。
“没事李政委,你事多,快回去忙吧?”我不想让他为难在这里,赶紧握手告别。
送走政委我细一端详,这是个十几平的小房间,由于在阴面,常年潮湿不见阳光,隔壁厕所的尿骚已浸润过来了,墙下半截湿漉漉的,刮白的墙皮已完全都被侵蚀脱落下来,整个屋散发着尿液的刺鼻氨气味。
仔细一瞅,这室内设施更是破烂不堪。门边的办公桌椅上伤痕累累,留着岁月沧桑的印记,估计这是成立公安局时的老古董了。桌面遍是一道道很深的刀痕,漆已脱落一半,一片片的露出了原木的本色,一拉抽屉,已经掉了底儿。
靠近西墙放着个一人高,不足一米宽的黑漆文件柜子,上边的对开门半敞开着已关不严,因为柜子的门框,有一处已经折断。
屋子东北角挨着厕所墙是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上面铺着大街上小店里随处可见的假军被,谁都知道这种被子里面没有棉花,只蓄着薄薄的晴纶棉,根本无法御寒的。
整个屋子只有北墙上一个不大的铁窗户,窗框上稠密地穿着手指粗的钢筋,透过窗口我一眼就望见了楼后看守所的黑漆大门,还有那高高的武警岗楼,持枪的战士几乎就在眼前。
我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里肯定是个临时羁押室,窗户上穿的铁栅栏是怕犯罪嫌疑人逃脱或跳楼寻短见。不知这是他徐世昌故意安排的,还是戏剧性的巧合。不由气愤地骂:“你徐世昌竟把一个共和国转业军人关在这里,可真是卑鄙至极!”
早会结束后,徐局长进屋来一脸怪怪的笑,嘴里心虚地解释道:“条件是差了点儿,这是暂时的,等你培训回来再调整。”
“徐局长,没想到你这是把我投进监狱了。”我冲他假装开玩笑半真半假地说。
“鲁老弟,你把大哥看成啥人了?”徐局长嘴里嘿嘿奸笑了几声,在屋里打个转转走了。
瞅瞅走廊对面,南屋经侦科的门敞着呢,连那里民警办公用的都是清一色崭新桌椅。自己做为局领导,办公室却是如此破烂,这真是很寒心。
上班已好几天了,党委并没给我任何分工,自己就象个犯人一样,成天关在这阴暗的屋子里。
尽管在大楼里我就是个多余的闲人,来去从无人问,可多年的养成,已让我习惯于准时准点上下班,每天仍是早早来,晚一点走。上班后我不愿打哈凑趣,东屋走西屋窜地去唠闲嗑,只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默默地发呆,可以说度日如年,过着蹲小号一般的生活。
遭到这样的冷遇,实让我心凉半截,哪想到我一心扑实非要来的地方,竟是这个样子。实在觉得心里憋屈,就回武装部找古部长诉诉苦,尽管古很同情,可是他没一点办法。若还是不解苦闷,再找城里的同学在一起喝点酒,说说笑笑的,以放松一下自己。
“春去春回,云卷云舒,去留无意,荣辱不惊。”我心里总叨念着这几句名言,用来提醒自己不管如何,都必须沉得住气。不讲条件,不争待遇,不屈服,不低头。坚信做人无欲则刚,要有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肚量。
度日如年地熬到了十一月,与全市进公安的转业干部一起来到松辽公安干校参加培训。松江和松辽两个市的军转干部有百余人,都集聚在这里学习法律,并培训公安侦查业务。
对每门课程我都学得很虚心,觉得对公安工作来说,全局里的人有可能都认为我是个门外汉,我必须得争气,尽快扭转大家对自己的看法。再说只有这些东西学好了,自己将来工作起来才有资本。
一个月的培训很快结束了,回来上班发现我副政委的门牌不见了。我愤怒着找到李政委发起火来:“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来摘走公安局领导的门牌?李政委,这事你得让治安科查一查!”
“可能是外来上厕所的小孩子干的,鲁政委你别在意。”见我要追究下去,他轻描淡写说道。
我气愤地说:“李政委你想想?我到公安局还没工作呢,不涉及到与谁有任何对立矛盾呀!这纯内鬼所为,是有些人别有用心。”
“鲁政委你怀疑咱局里人故意干的?难道是谁没事吃饱了撑的咋。”他瞪大眼睛摇摇头,有点不相信。
“政委,是我来此任职挡了某些人前面的路,他们肯定对我恨之入骨,这是暗中在和我较劲呢,不然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那这可真是无耻透了!你是县委派来的,谁有意见他找县委说去呀!”听我如此说,李政委也感觉气愤。
“有能耐他站出来明挑,我鲁强就不信这个邪!”
“和这样的小人生气犯不着。”说着李政委话题一转告诉道:“鲁政委,徐局长让我找你谈话,党委分工由你负责宣传工作。”
“这不是抢了朱剑飞副政委的饭碗吗?政委你看,我这是不是又多了个罪过?”我一听心里明白了,在徐局长眼里,这是把我与朱剑飞划等号了。
“怎么你对管宣传有想法?”
“政委,反正就是呆着,说我管什么还不都是一样?,”徐世昌此举早在我意料之中,所以满心的不高兴,还是笑脸应允道。
徐局长一个人占了两个屋子。他在二楼的办公室本是个大套间,为了夏天避暑凉快,也不被他人所打扰,他又在三楼阴面装了个豪华的办公室。里面空调,老板台,真皮沙发,席梦思床尽是高档货,所有设施应有尽有。可这里门每天总紧锁着,连他自己也很少出入。
瞅瞅自己屋里的寒酸,与他同是正科级干部,这待遇是可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前几天,他的办公设施又更新了,撤下来的真皮沙发和旧老板台送给了城内的派出所长,可我屋里还是那破烂桌椅,局长一直没兑现他的诺言。
分管计划生育的朱剑飞副政委本是警校毕业,当年靠着他岳父尚嘉鑫民主人士副县长的力量,同林向德的经历一样,从派出所长的位置上调到局里做了副政委。可在徐世昌来后一直受排挤,现在跟我一样天天坐班,除了看看报纸再无任何事可做。
听说我分管了宣传,朱剑飞过来嘲讽说:“鲁政委你这人也不讲究呀!同是副政委,你说你弄个正科级侦查员的头衔压在我头上也就罢了,干嘛还抢去了我分管的活呢?”
“可别逗了朱政委,卜春燕干得那么硬,你应该知道宣传她绝对是不允许任何人插手的。说是让我分管,这只是张空头支票,一点实质上的意义都没有。”
“哈哈!同命相连,同命相连,鲁政委,这回你来了我有配对的了。”朱剑飞说着自己就笑起来了。
我好奇的问:“听说咱局的政治处卜主任很了不起,她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卜春燕跟我是警校同学,她确实很能干。毕业直接到交警做了徐世昌大队长的办公室主任。人家做局政治处任,是徐局长一手带过来的。”朱剑飞介绍说。
“同为局领导,真是苦乐不均啊!”我不由叹息道。
我与朱剑飞俩这头闲得难受,而林副局长那边却天天被弄得焦头烂额的。你说他本身业务上的事就多,县里大会小会还总要指名公安局副局长必须参加,一个人再拳打脚踢也忙不过来。
这样一来,我与朱剑飞副政委一样,如果偶尔有事做,也就是替林向德去应酬一下县里的大会小会。
林向德出警校后工作本在局技术科,因在现场勘查上小有了名气,几年前刚刚当上派出所长就便时来运转。因为恰逢公安局班子换届,徐世昌看中了他的侦查业务,又放心他老实敬上的人品,为搭核心班子,被破格提拔为副局长。
林向德虽手握实权,但人谦虚和蔼,与谁都很合得来。每见到我总是一口大哥地叫着,一来二去的,他与我的关系自然处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