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号是我们去松辽军分区教导队报到的日子,能参加军训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早上与部里的张志金助理,李贵生参谋,乡下的武装部长王俊全,李润山,吴玉平,陈长贵,赵喜森等九人携带枪支登上了北去松辽的客车。
“李参谋到了松辽你得请客?”
“对!贵生和张志金你俩是大衙门头的,得犒劳犒劳我们乡下人!”
“那没问题。”
车出县城太阳刚出来,一路上大家欣赏着车窗外的晨景,相互有说有笑的。
唯我坐在一边默不搭言,因为有很多事还在心里牵肠挂肚。到今天刚好家搬进县里二十天,这些天来一下班就贪黑起早的忙乎着收拾房子,很庆幸,紧赶慢赶总算是把活干得差不多了。要不然,这一出来也无法静下心来参加军训。
一想到将要面临的军营生活就特别激动,这可是我从小就一直向往的,军训对自己来说一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回想到上次打靶弄出的尴尬来,我觉得这是个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
记得前些日子打靶头一次摸枪连手都在颤抖,装弹时枪栓拉开后就卡在那儿了,怎么推也子弹上不了膛。因为*里还装着五发子弹呢,我不知如何是好了,拿着枪嘴里叨咕说:“怎么这枪也欺负生人呢?”
“鲁强你别乱动,看枪走火伤人。”古部长来到近前瞅我笑了笑,他接过枪用手扶着竖在胯下,抬腿用力照着大栓麻利的踹了一脚,咔的一声枪栓就复位子弹入膛了。
心想若懂一点枪械知识怎会这样当众出丑呢?于是红着脸请求道:“部长将来有机会你得让我参加军训,出去学习学习。”
绿色的军营是多少男儿的梦,一想到那整齐划一,直线加方块式的军营生活,内心就按奈不住欣喜,总感觉这客车太慢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松辽去。
中午在松辽客车站踏上军分区的接站车,不一会我们就来到了城郊的教导队。这是荒郊外的一个居民区,后面稀稀拉拉住着几十户老百姓,也没人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教导队开着东大门,门前是条南北很长的街路,路东无人居住,临着大片的草原和田地。进了大门南北两侧座落着几栋大瓦房,左手边前后几栋是教学区,分布着教室,礼堂,食堂。右手边只一排瓦房,是教导队办公区,有教员办公室,大队长室,医务室等。
教学区再往前就是队里的大菜园子,虽说时已近中秋,茄子辣椒绿绿的枝叶,仍然十分茂盛。从菜园中间的小路穿过去,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嵌在山坳里的半地下靶场。
办公区的背后则是教导队宽敞的大操场,大小有几公顷的面积,四周环绕着一行行高大的白杨树,树杆已快有合搂粗了。
“立正--,向右看齐!”第二天紧张的军营生活就开始了。操场上列方队站着近百人,教练员简短的几句训话之后,我们改成四列纵队开始围着操场转圈地跑步。
“一,二,三,四!……”队伍里的口号声不断在操场上空响彻回荡着。这*的氛围让队伍中每个人都精神振奋意气风发,我此刻感觉自己才真正当兵入伍,似乎满身都散发着军人的阳刚之气。
出操回来是洗漱和整理内务,张志金那床被子叠的特别方正,就象快刀打豆腐一样四面见线的,可谓棱角分明。
“张助理,我咋就弄不出你那样有棱有角的呢?”虽让我瞅着心生羡慕,可照他的样子反复地弄就是学不上来。
他过来抓起被子,手把手地给我做示范。
“鲁强你得先把被子在床上铺板正了,不要急于求成,折成三折后再把内外反复捋顺平整,要让被里被面和中间夹着的棉花都抻直铺平,这样被再折叠起来就自然方如刀切了。”
“别说,你这方法还真管用!”按照他的做法反复练习,我好不容易才过了内务整理这一关。
看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我特别惬意,生怕破坏它的棱角,中午休息时也舍不得把头枕在上面。
整齐划一守秩序,在这里每一件事上都体现得非常完美。见面你得行军礼,两人以上出入须列队行走,操场上听课我们坐在小马扎上,都必须列成横竖成行的方阵。就连去食堂吃饭也要排着队,常常还是嘴里齐唱着歌。
“革命军人各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上午在礼堂里举行了开班典礼。军分区杨司令刚在主席台上落座,大队长宁剑波站在台前啪地一个立正,他冲着司令敬了个军礼,用响亮的声音喊道:“报告首长,人武干部集训班共98人,实到会97人,请首长指示!”
杨司令一脸威严地还礼道:“可以开会!”
接下来是司令作动员报告,他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咬字清晰声音洪亮地说:“同志们大家好!这次培训班是分区党委决定举办的,对提高全区人民武装干部军事素质,打牢新时期武装工作基础,开创民兵工作的新局面意义重大……”
同桌的李贵生歪过头来趴在我耳朵上小声赞扬说:“杨司令口才在军分区首长中是出了名的,他讲话干脆利落,逻辑严谨,尽管如此精彩,他都是从来不拿稿子的。”
静静地听着,我细细品味着,感觉首长的讲话一句虚言没有,不仅思维慎密,话说起来不紧不慢的,而且逻辑上一环紧扣一环,让人感觉到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
我点点头儿,打心里为这位司令所折服,不由赞叹道:“上班这些年来,真还头一次见识讲话这样干脆有力量的领导呢。”
见我如此感兴趣,李贵生进一步炫耀道:“都说把他的讲话录音复制成文字,就是一篇无赖可击的文章。别看你鲁强摆弄这么多年文字,也未必能从中删去一个多余的字。”
下午就开课了。教员陈建业中等个头儿,胖胖的黑红脸说话有些山东口音。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方方正正地写下了五个大字:“军事地形学”
这门课程让我非常感兴趣,因为地形学实战性,趣味性都特别强。尤其是所涉及的密位测距方法自己在高中时就学过,至今还清楚地记着那口诀是:“上间隔,下一千,密位距离分两边,要想求出未知数,对角相乘除一边。”
陈教员课上虽没讲到这个,可是他所说的测距方法与这口诀实际上是一致的。我钻心听讲,认真做好笔记,什么等高线呀,各种物标符号啊,让我从中学会很多使用和标注军用地图的方法。
接下来几天又学习了队列,射击,投弹,战术和外军研究课程。这些东西以前从来没接触过,令我耳目一新,特别感兴趣,学习起来劲头十足。
“哪位学员能到讲台前把五四手枪拆成散部件?”
在课堂上教员讲解完射击原理,领着大家把手枪分解,一会功夫,各种零件拆开散落下来摆了一桌面。
“张志金”
“到!”
教员指着讲台上的这堆零部件说:“你给大家示范一下如何把武器组装好。”
大伙好奇地瞅着,就见老师用黑布蒙住了张志金的双眼,他还是熟练的把五四手枪组装完毕,不由引起了一片喝彩和掌声:“张助理这也太棒了!”
接下来象捉迷藏一样,教员让每个人用黑布蒙住双眼,指导大家摸着把面前零散的手枪零件拼装到一块。这样系统学习,让我真正熟悉了武器性能,从此,把各种枪支拿在手里就再也不觉得陌生了。
后几天的训练是到操场上去摸爬滚打,学习利用各种地形地物。在战术练习时,大家伏在地上匍匐前进,很多学员的胳膊肘被地面上的尖石子划破流血,都全然不顾,没有一个人退缩叫苦的。
一晃十多天很快就过去了,培训结束前队里对各门课程进行了考核验收。首先考核的是步枪百米循环靶实弹射击,下午在前面山凹里的靶场先是打体会。我五发子弹打了43环,这个成绩让自己对接下来的考核充满了信心。
可是在随后的真正考核中,我还是有点紧张,仅打了个37环,名居全班第二。班里赵喜森成绩最差,他23环,并没有及格。
第二天上午200米半身靶实弹考核开始了,我精神放松沉着登场,进入射击位置后麻利地端枪插入*,迅速拉开大栓推弹入膛。双臂持枪沉住气跪姿瞄准击发,可第一枪打偏了并没着靶。
在接下来的四枪中,每一次击发我都特别谨慎,让准星居缺口中间上下平齐,瞄准靶心屏气凝神轻轻勾动板机。感觉一切都按教员讲解的要领,似乎达到了最佳。
可是只有第二枪响后见到报靶员晃动了靶身示意击中,其它三枪则没太许会,我以为是紧张眼花了没看请楚呢。
“鲁强八环。”一公布成绩傻了眼,我五枪只着靶了一发,打了个不及格,这心里老内疚了。
“没打好鲁强你别上火,你看我还打了个秃呢。”
值得安慰的是,张志金这个老兵竟然打了个零环,他输得比我还惨。
第三天上午在礼堂里的队列正步走考核中,我出了个大洋相。因为紧张双臂摆错了方向,我觉得自己就象个戏台上蹩脚的滑稽演员一样,胳膊腿僵硬着,摆动起来特别别扭。
“大伙快看!那个人顺拐了。”惹得围观的学员们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我满脸通红,狼狈不堪。
下午*投掷考核,班里前三个人都投了个及格,第四名该我上场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实弹投掷,一想到上次隋书记的事,心里就战战兢兢的,生怕一紧张扔不出去让*炸在脚下。
站在投掷区我握着*紧张得胳膊在抖,就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地一个劲儿跳。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鲁强你可是救过县高官的勇士,这次一定不能给自己丢脸!”
“鲁强你别慌,沉住气,把拉火环套在小手指上用足力气甩出,别让拉火索把*扯着拽回来!”张志金看出了我的紧张,他站在身后大声音嘱咐说。
*刚扬起来就觉得这胳膊不对劲儿,动作不是很协调,知道情况不妙。可箭已离弦,怕*炸在手里不敢停下来,我使尽了全身力气拼命一掷,*倒是甩了出去,却在目标区域右侧的界外落地爆炸。
“鲁强不及格,需补考。”听教员这一说这让我非常遗憾,如此影响了全班的成绩心中实在不悦。
我红着脸给自己找台阶下:“这是我自己大意了。”
总结失误的原因,觉得主要是缺少体会练习,对投弹的方向把握不准。实质上几天前上投弹课的时候自己身上这一问题已经多次暴露出来了,但我心存侥幸,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你说如果事先多练练哪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最刺激的是最后一天的《军事地形学》考核,全体学员登上了黑咕隆冬苫着厚布帘的大卡车,颠簸着被拉到了陌生的野外,不知走了多远,卡车方在一片茫茫的荒野中停下来。
我们跳下车一看,这是片没有人烟的大荒原。面前草甸子上有几块收获后的农田,玉米秆还站在地里,被秋风刮得瑟瑟作响。远处大草原的尽头,可隐约眺望到起伏的丘陵和疏稀的树林。
“这是什么鬼地方?”
“刚才一路上让车给绕蒙了都。”
就听耳边有几个学员嘴里不断骂着。
我下车就转向了,揉揉眼睛简直辨不出东南西北来。
考核开始了,陈建业老师把指北针和方位图发下来宣布道:“大家每俩人一组,你们必须在两小时之内找到自己的最后一个目标,拿回藏在那里的纸条来。
我和张志金从陈教员手中抽取题签后,按照上面标出的方位和路线就出发了。第一个点是西南方向一千米外的一棵孤树,这目标十分明显,我们一眼就发现了。俩人快步跑到近前,这是棵合搂粗的胡杨,焦了梢的树头光秃秃的。
张志金抱着树干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树比咱俩年龄都得大啊!”
“第二个点是右转六十度角相距八百米远的一处废弃井坑。”张志金指着地图说。
我知道这第二个点有难度:“从远处望去这大坑是没有任何标志呀,这六十度的夹角咱俩必得把握准确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啊!”
于是俩人以这第二个目标为圆心,反复步量这八百米的半径距离,用徒步划弧线的方式来回搜索,几经周折费了好大的劲,我终于一眼发现了目标:“在这里呢,志金你快过来看!”
最后一个点是再向西一千米外山岗上的坟地,俩人抬眼一望就看见那里立着的石碑了。走到近前见有五六块坟墓,可不知纸条藏匿在哪块坟上。
张志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咱俩分头到各个坟头上搜寻。”
我走上前的这块坟有个大窟窿,棺材盖朽烂得没了上半截,我哈腰一瞅,里面躺着个白骷髅,立马冲远处的张志金惊叫了起来:“哎呀妈呀!这脑瓜骨白花花的也太吓人了啊。”
“鲁强你别怕,看看老师把纸条放没放在头骨下?”张志金老兵出身,他很有经验的提醒说。
我仗起胆用手搬起头盖骨,失望地朝他摇摇头:“没有,不是这里!”
“哈哈!在这儿呢,鲁强我找到了!”我一抬头,见远处的张志金把胳膊伸进了坟窟窿,他从里面掏出纸条,惊喜地举在手里冲着我喊叫起来。
我欣喜地跑过去与他打开纸条一看,见上面写着:“恭喜你小组胜利地完成了任务!请立即原路返回。---陈建业”。
“陈老师,我们找到了,没有超时吧?”俩人放着小跑赶回来,欣喜地将纸条递给教员。
此时很多学员已经回来了,大家手掐纸条相互转告如何寻找到目标的,在兴奋地谈论着刚才发生的种种有趣事。都在为能顺利通过考核而高兴。
在松辽的半月军训生活,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结束了。我觉得这次培训虽时间较短,所学的内容有限,可自己还是很好地学习了军事知识,实现了由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心里十分满足。
似乎从此自己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人了,觉得在军事上这回再不会弄出以前那些不伦不类的笑话来。这让我对迎接未来武装工作的挑战增强了自信,从此再也不担心在单位里被别人瞧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