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希望小玥儿死掉呢
不久前，荆世贤被天子派到世子府，明上是保护，暗里是监视。
这就难怪那日一见到荆世贤，慕凉玥就把她给踢倒，又骂又踩的了。
敢情是你荆世贤害的呢？
她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夜空冒出最熟悉的诗句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
那对狗男女，现在正拿着她的钱，逍遥快活吧？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现在只能拱手相让还不得上诉！她在这边受苦，他们却活得乐呵，这样一比，她真是苦命啊！
望了一眼寂静的屋外，心疑，天都黑了，慕凉玥怎么还没回来？
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想才明白，她倒是越来越像久等丈夫不回来结果着急的小妻子了啊……
推门出去，世子府静得连个下人都没有路过。唉，这世子当的实在是太凄凉了，奴才们都没几个把他放在眼里的。若是没银子，怕是都使唤不动他们了！
苏苏正感叹着，抬头便看见屋顶上坐着个人。
古人怎么动不动就往屋顶上跑？还好这世子府造工还算精良，若是那些个偷工减料豆腐渣工程的，被他们这么个坐法，都该塌了吧？
咦，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怎么好像比发怒的慕凉玥还恐怖？远远的，苏苏便似乎看到他的周遭笼罩着一层阴森森的气息。
再仔细一看，啊不对，哪是！那人根本就是他啊！
这孩子，又自个儿忧伤上了？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苏苏想着，看见搁在一旁的梯子，便慢慢地爬了上去。
慕凉玥像是在想什么事，很出神，直到苏苏爬到顶了，才忽觉有人接近自己，转身怒喝一声：“谁！”
“啊！”被他一吓，苏苏整个人扶不住地往后倒。
那时候她还心骂，慕凉玥你这个没良心的啊！
定睛一看是苏苏，他眼神一闪，急忙扑过来想要抓住她的手，可惜晚了一步，苏苏已经哀嚎着掉了下去。
“小不点！”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飞身从屋顶上跃下，接住了苏苏缓缓地落在了地面上。
“吓……吓死我了……你干嘛吓我啊！”苏苏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他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谁叫你不说一声就爬过来？我怎么知道不是刺客！下次再上来记得先通知。”
“你还说！我叫了你那么多声都不理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不开了？好心想上去看看你，顺便安慰一下，哪知道自己差点摔死！还有下次？下次打死我也不冒死上去了！”
“……”他有叫他？完全没有听到……想得太入神了吧，“那现在还要不要上去？”
“……上去。”她很没骨气地说道。
上去了才发现，屋顶上，还摆着好几坛酒。
“什么日子，你居然喝起酒来了？”
一坛酒“咻”的一声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兄弟就干了！”
“……”苏苏想说，不是兄弟可以不干么？”我不会喝酒……一喝酒就发酒疯，乱来的……”
还想说，万一一个不小心把你扑倒吃干抹净了怎么办？酒后乱性啊！
也不管苏苏喝不喝，他自个儿已经“咕噜噜”一坛子倒了。
苏苏正考虑着，忽然，他拿在手中的酒坛子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只听他道：“下去——或陪我喝酒。”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直接无视他，转身就爬下屋顶才是，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犹豫之后竟接过了酒坛。
“玥世子，我要是喝醉了，你可不能就把我扔在这屋顶上啊！”
侧过脸，慕凉玥看着苏苏笑了，淡淡地。
有小不点陪着，感觉不错呢。
苏苏依然犹豫地看了看手中的酒坛，看着慕凉玥的眼神就像在问，真的不喝不可以吗？
慕凉玥也用眼神示意，瞄了身后一眼，表示如果不喝可以选择下去。
既然是没的商量，而苏苏又打心底里不愿意下去，便咬咬牙像那些舍命陪君子的人一样，仰起头就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最后一口吞下去的时候，苏苏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差点把酒坛子给扔掉了。幸好慕凉玥身手好，笑着接住了它。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喝！
她记得，和贱男举行婚礼的那天，他们大摆筵席，亲戚、商业好友以及VIP客户加加起来，酒店着实是爆满。
她一桌一桌地敬酒，虽然觉得难喝得要命，但是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他时，却还是被满满的幸福感所超越。
那时侯的她，天真地相信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又怎会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却只是个“很傻很天真”的蠢女人而已，最后还被“很黄很暴力”了一下！
“哈哈哈……”慕凉玥放肆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不点，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酒量不是挺好的吗！一口气哦！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这样喝酒！”
说着，他也放开了喝。
其实苏苏多想撇他一句，我是女子！
见他不要命似的灌，苏苏一把拦下了他的酒坛子。“小孩子喝酒已经不对了，还喝得这么厉害！”
可不是吗，明明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搁在现代那都还是个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要钱买这买那的温室花朵！
“哈哈哈……小不点，谁比谁小孩啊！”
“你要是在我的故乡，这么小就喝酒，准被你爹娘给揪住，屁股打开花了！”
闻言，慕凉玥的脸忽然就沉了下来，方才的笑脸消失，阴了脸色抢回酒又喝了好大一口。
苏苏对付过不少难搞定的客户，所以察言观色这最基本的本领，她还是有的。
慕凉玥的变化她自然看了个一清二楚。想了想，刚才的她那句话中，一定是有什么他不愿意听到的词语吧。
以慕凉玥的身份来衡量，应该就是“故乡”和“爹娘”其中的一个。
按照天历，今天并非什么大日子，世子府也没发生什么能让他低头思故乡的事，这么分析的话——“说起来，你好像从来没提过，你爹娘在何处吧？”
一向善于隐藏心情的慕凉玥这一回儿暴露得一点不剩，什么表情都直接写在了脸上。
惊愕过后，慕凉玥低笑，声音也变得苍凉许多：“小不点，我究竟该说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呢，还是说你只是个孩子，因为天真单纯所以能看得清楚人心？”
苏苏也低笑：“玥世子还是让后面那条成为理由吧。”
慕凉玥没有答话，又喝了好大一口酒。
苏苏一直想问那些电视上的人，你们喝一口吐半口的究竟喝进去多少呢？但此时此刻，看着慕凉玥浸透了的前襟与忧伤的眼神时，这样刹风景的话便就这样咽了回去。
谁说不是呢，这样喝，也根本消不去他的忧愁啊。
“慕凉玥，这十几年，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么？人前嘻嘻哈哈，人后独自坐在月下喝酒，只悲伤给自己看。”
慕凉玥看了苏苏一眼，也道：“那么小不点，你是他们派到我身边的守护使么？总是那么轻易地看透我的心。”
她看着他的脸，根本就说不出否定的话。月下，她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这般轻易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她说：“玥世子愿意的话，那我就是。”
他精致的脸庞不由地晃动了一下，忽然展开一枚发自内心的笑容，苏苏被他的笑容闪瞎眼的时候，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脑袋。
轻轻地揉了揉，笑得不知道有多祸害人间：“小不点，有你在真好。”
“不如，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苏苏没有躲，就当自己真的是个孩子，脑袋随他揉。
苏苏架空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月余，回去的办法完全没有思路，如无意外，便只好在这谋生。
或许慕凉玥他们明争暗斗的日子并不适合她，但是……
不知不觉中，她与慕凉玥越走越近，越来越了解彼此。当有一天她无法从这旋涡里脱身，那么，她便只好陪他走下去。
慕凉玥竟也没有拒绝，灌了一口酒便道：“如你所知，想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苏抚着额头，觉得有些晕了。
糟糕，刚刚一口气喝太多，酒劲慢慢地上来了。
“所以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你才会比任何人都想杀掉我吗？”
“还好那时候没能杀了你，”他笑，“这个世界肉弱强食，你们整个家族都成了夙国的刀下魂，你一个九岁小娃，又何必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呢？与其成为战俘，被战胜国那些个无心的人折磨侮辱，还不如让你早点从这个残忍的世界解脱吧。那时侯我这样想。”
“可是你狠不下心杀我，在一次次地心理挣扎中，箭射歪了。”
“你错了，这个世界我唯一不杀的，只有自己。”
他要活着，即使是痛苦孤独丑陋地活下去。
他发过誓，要亲眼见证夙国的城墙倒下去，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那时侯不杀你，只是因为一看见站在堆满一地尸体上的你，时间便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犹如看见那时侯的自己一般。”
不尽然吧。
如果箭法太精准，只会惹那几位皇子怀疑而已。生在帝王家，即便还都只是个孩子，也是生性狐疑的吧。
慕凉玥是一定会小心翼翼，不会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的。
“然后在误杀我娘之后，”苏苏开口，“便想着一定要斩草除根，以免我对你心有所恨，为自己留下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三皇子的介入，让你不得不顾全大局，暂时放我一马。之后故意带我入宫，想借他们的手杀了我，可惜我福大命大，活了下来。玥世子，不如说，对于我现在还活着的事实，你其实是挺惊讶的？”
“哈哈，”他大笑，“小不点，把事情看得太透对你来讲可是不利的哦！有些事，还不知道的好呢！”
“那可不行，”苏苏坚决地说，“如果是要死，当然要死得明明白白。”
“傻瓜，死都死了，还分什么明白不明白的。”
抿起嘴，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
“所以呢小不点，你记仇么？发誓想尽一切办法向我复仇？”
苏苏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学孩子无忧无虑很快乐的样子：“怎么会呢，小不点喜欢玥世子嘛，杀母之仇，我早就忘了。”
他正想开口的时候，苏苏又去掉了孩子样，认真地看着他说：“如果我这么说，玥世子一定是不相信的吧。”
愣了一下之后，开怀大笑：“哈哈哈……小不点，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有时候，他真的看不透，小不点的心里究竟住着怎样一个灵魂。
实龄九岁，看起来却瘦弱得只像七八岁，明明只是个孩子，但很多时候比大人们还要冷静睿智得多。
留下他，究竟是福是祸？
苏苏继续抿嘴，不满道：“玥世子，你耍赖，明明要说自己的故事的，跑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哈哈，”他轻笑几声，“我的故事很简单。夙国不容藩王诸侯强大，诸多借口一一诛灭。我们慕凉家本无造反心，但在见到满府尸体后，我慕凉玥此生活下来的目的便只剩下——推倒夙国宫墙！”
苏苏大悟，果然——是千篇一律的君王削藩戏。
闲来之时在府邸里走动，时常有听到八卦的丫鬟们聚在一起说这说那。大家都知道，因为世子好男色，所以世子府的丫鬟一向不被允许接近玥世子，只是在杂物房干干活儿。没人管着，于是每天净偷懒话是非。
苏苏心想，慕凉玥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依他的个性，懒得去管罢了。
她有听到她们聊起，说玥世子能活下来，是因为他母亲将他藏了起来，并吩咐他一切结束后逃亡，再也不要回这是非之地。正如奶娘吩咐凤栖公主那般。
慕凉玥的命运倒是和苏苏差不多，好不容易在战乱中存活了下来，要逃亡时却又被发现。若不是其他诸侯听闻消息及时赶到，苏苏穿过来时，便遇不上这“骄傲顽固”的玥世子了。
之后，夙国便以刺客行刺这种低级借口对诸侯府众人惨死的事件敷衍过去，并将慕凉玥带回京都，以保护的名义，近乎囚禁于世子府。
只不过，人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夙家那些个，玩的是挟世子以令诸侯罢了！
慕凉家在众多诸侯藩王之中声望甚高，若是让他们联合起来，免不了又是一连苦战。即便慕凉家的人暗地里训练了什么，如今玥世子在手，也料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苏苏一思量，再次感叹，跟他们玩权术，一个不小心，那便是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日啊……
“小不点，你恨夙国么？”慕凉玥忽然问。
“啊”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讲话。想了想，抿嘴道：“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他们让你们夙国无一存活，你竟不恨他们？！”他很不敢相信的模样，“看着同族人的鲜血喷溅，所有人为了保护你而一一倒下，你心里就没有一股愤怒之血在沸腾吗？！”
他仿佛在说自己一样。
“唔……”苏苏咬着手指，“但是，我只想活下去，简简单单地活下去。仇恨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何况，她没有仇恨。
那是凤栖公主的仇，凤栖公主的恨，既然连她自己都不怨谁，不愿仇不愿恨，不愿活下去替族人们报仇，那她还坚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