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忽然响了起来，我把腋下夹着的书和笔记本卷成筒握在手中，小跑着穿过走廊。
过道的距离比想象中的要远不少，等我终于到达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在写板书了。
我轻手轻脚的走进门，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然后把文具在桌上铺开。
等我发现问题所在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个老师我不认识。班上的同学我也都不认识。它们显然也都不认识我，好奇的目光不断瞥向我面前的教科书。
我缩起身子，打开笔记本，把“机械制图“的封面盖起来，然后假装很有兴趣的看向黑板。
老实说，如果气氛不是这么尴尬的话，流体力学还是很有意思的。
----
我猛的睁开眼睛。面前的天花板看起来就像是我在帝国的房间。四周的家具摆设，地砖和皮毯，也都非常眼熟。但是似曾相识的环境却带着强烈的违和感。
我跳下地面，仔细检查全身。依旧没有翅膀，除此之外基本完整。我试着启动魔力透镜，魔法没有反应，这个感觉也很熟悉，八成和脖子上的项圈有关。
然后我就发现了违和感的来源。
----
这个世界没有污染，空气质量大约是很高的。不过就算如此，时常开着门窗的房间依旧会积累灰尘。
虽然仆人们每天都会很努力的去打扫，但是既不能浪费即将枯竭的魔力，又没有吸尘器之类的工具，总会有一些清理不到的角落在持续变脏，最终变成室内特色的一部分。
----
而这个房间太干净了。任何地方都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甚至就像是刚被造出来一样。空气中飘荡着新鲜家具的味道，连我自己都很淡薄，更加没有一丝雷多和拉特法。
所以这个房间只是一个过于完美，或者说不够完美，的赝品。窗外的景色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
窗台距离地面并不远，也许有一两层楼的距离。一条不怎么宽阔的土路从旁边经过，沿着两排低矮粗糙的砖房伸展开。不远处是圆木围成的简陋栅栏。再往外就是一片高大茂密的树林。
[显然不在堪萨斯了吧，]我仔细观察着植物的种类，[这是被拐了多远?]看起来就像是生长在完全不同的气候类型下面。
在我估算纬度差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对这个安排还满意吗?“精准的帝国官话，苍老而且沉稳，“这些全都属于你。“夹着隐隐的威严。
我转过身，看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黄皮肤的人类老者，白色的短发修的整整齐齐，也没有胡子的痕迹。灰色的宽松法师袍整洁朴素，没有花纹或者装饰，也没有表明身份的徽记。
“什么安排?“我谨慎的询问，“属于我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会被关在个笼子里。
老法师示意我跟上，然后转身走了起来。它带着我参观隔壁的房间，然后走下楼梯。并且在路上解答了我的疑问。
----
商业之神想要我的知识。或者说，它想要最好的那部分。它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这个树林中的聚落就是代价之一。神明猜测然后复制了我的喜好。
旁边应该是拉特法房间的位置，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再往后则是魔王国风格的实验室，里面摆满了我最近“购买“过的素材。
楼下则是半边游泳池加半边厨房的配置。
这之外的街道上，全是各种工坊。有石匠，有皮革匠，有裁缝，有锻造师，有木工，甚至还有专业烧制和打磨玻璃的店铺。
正如先前所说，这整个聚落都是属于我的。我可以索取任何材料，可以任意使唤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可以自由选择，用任何方式来制造任何东西。如果现有的人或者物无法满足，我可以随时要求更多。
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条件。
----
“你不可以离开，“老法师的语气变的严肃，“要老实待在这里。“一边仔细打量我的脸。
“那我能要翅膀吗?“我指指背后，“或者魔法?“再指指脖子，“没有这些实在很不方便。“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话里的讽刺，“说起来你怎么称呼?“还是改变一下话题好了。
“你如果能飞还会乖乖待在这里吗?“老者的声音也软化下来，“而且你的魔法对神明都是个威胁，“它叹了口气，“至于不方便的问题，“它举起一只手摇了摇。
远处快步走来一个年轻的人类男性，它穿着同款的灰色法师袍，留着同款的发型，连表情也是差不多同款的严肃死板。
“巴索，“老法师指指自己，“我的学徒卡洛，“又指指年轻法师，“魔法方面请交给我们来做。“它微微弯了弯腰。
旁边的年轻人也浅浅的低头，鞠了个同款的躬。
“也可以，“我向它们点点下巴，“但是现在不做，“然后指向旁边的街道，“我想先到附近逛逛，“一边留意它们的反应，“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一边礼节性的补充。
就算它们介意，也没有表现出来。巴索声称有事情要处理，接下来的陪同由卡洛来接手。
于是我随意的在沙土的街道上走起来，板着脸的年轻人紧跟在我旁边，始终保持着沉默。不过正好让我有时间可以思考。
----
这个地方连个小村子都算不上，没用多少时间，我就全部转了个遍。
唯一出口的木质大门半开着，门框上也没有锁的痕迹，只有几个粗糙的架子，托着一个厚重的门栓。
即使大门走不通，周围简略的围栏也是随便可以爬过去的高度。顶端甚至都没削尖，不过倒不是说能对我起什么作用。
除了中央的仿制法师塔，其余的建筑物都没有大门，甚至有些连墙壁都懒得装全，里面的陈设也确实如店牌那样，就是各种工坊。从床铺的摆放来看，店主大约也是直接睡在现场。
食堂和厕所则是单独的两个建筑，我没有看到浴室或者任何娱乐设施。
街道上和店铺里走动的，虽然肤色略有区别，全部都是人类男性。除了职业相关的装备，衣服都是相同的麻布套装，看起来既没有攻击力，也没有防御力。武器更是在哪里都看不到。
----
一圈之后，我又回到了大门口，穿过半开的大门看往外部。视野没有塔楼中那么好，但通往森林的道路上似乎没有障碍。
[所以零安全措施?]我轻轻挠了挠下巴，[如果我就这么跑出去会怎么样?]大费周章的建筑会完全浪费掉的吧?[不过怀柔策略的话，]我摸索着脖子上凹凸不平的金属环，[最合理的做法是给我翅膀。]所以只有一个结论，[它们有自信让我无法离开。]至于实现方式...
“没看到农场啊，“我向沉默的跟班搭话，“这边的食材都从哪里来?“
“从外面，“年轻法师的回答，帝国官话带着点口音，“每天都会运过来。“它指指大门。
“全都是男人很无聊的吧?“我稍微压低声音。
“没有姑娘确实是会寂寞啦，“卡洛嘿嘿的笑了。
我也陪着笑了两声，然后尽量用随意的语气问出来:“这里会下雨吗?“一边仔细观察它的反应。
“啊?“年轻人随口回答，“当然不会下雨。“然后忽然愣住，表情也恢复严肃。
我只点点头，不再接话，它也重新沉默起来。
之后要做的是找到玻璃工匠的店铺。
----
围栏外的那些树木看起来像是热带植物。但是土质的街道十分干燥，简陋的房屋也没有做任何排水设施。
远处的天空中虽然象征性的飘着一些云朵，但是正上方只有纯净的蓝色。
仔细听的话，也没有任何野生动物或者昆虫的声音。按这个思路下去的话，空气中也没有树木的味道。
牢笼的线索开始变的明显，我想到了两个可能性。
----
“所以，透镜能做吗?“我在纸上画出形状和尺寸，“要打磨的尽量光滑。“既然语言中有这个词，应该问题不大。
“没问题，阁下，“微秃的中年男人低头鞠躬，“是要做望远镜吗?“它拘谨的提问。
“算是吧，“我一边敷衍着，一边画出更多标注，“请务必严格按这个要求来，“真的自由发挥成望远镜就困扰了，“多久可以完成?“虽然也没很急，不过早一些总是好的。
“下午，“玻璃匠仔细看着图纸，“最迟傍晚之前。“声音里流露出些许自豪。
我点头表示赞许，时间就这么敲定了。
接下来也还是要做一些“正事“的，以防万一玩砸了太过理亏。于是我跑了一圈木工店和铁器店，订做了一些魔力发生器的零件。因为没经过计算，所以按试作版的小尺寸，制作时间也就相应的缩短。有那么一会我还因为找不到磁石而困扰，最终还是在石匠的工作室里看到了，这个也可以定做形状和尺寸，不过相当受原材料的限制。
虽然工匠也都会讲帝国语，但是绘制订单也花了不少时间，都搞定之后早就过了正午的饭点，不过假法师塔里有我专属的厨师。它们甚至连龙族儿童套餐和矮人烤肉串都做的出来。
----
“你对我了解多少?“我把酥脆的烤肉连着木杆一起咬碎，“不能说的话就别回答。“手艺还不错，或者是我的味觉很宽容?
“你有着众神也会垂涎的知识，“年轻人捧着一杯热茶样的饮料，“师傅只告诉我这个。“浅浅的喝了一口，死板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满足感。
“它知道更多，“我拿起另外一串，“但是不让你知道?“烤蔬菜片儿的味道也还行。
“我猜它知道更多，“卡洛有点犹豫，“不过隐瞒应该是有理由的吧?“看过来的目光也带上了询问。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一边在心里记下这个筹码，一边仔细品尝起丰盛的大餐。
没等吃完，各种成品就陆陆续续送到了，工匠们对我的口头表扬似乎也很满意。不过试验要推迟到饭后。
----
牢笼的可能性之一是梦境，或者说幻境，或者说制造出来的虚假环境。如果是在幻境内的话，想要靠物理方面的移动来逃离，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了。为了决定之后的方向，必须尽快验证这个可能性。
神明所能够制造的世界，我有过亲身体会，按照正常感官能力来说，和现实世界基本无法区分。但是所有制作出来的东西必然都有局限。就像临摹出来的景物不会带上画家看不到的内容，除此之外还存在画笔精度和绘制时间方面的限制。
所以识别幻觉的方式其实非常简单。
----
简陋的木盒内铺着柔软的绸缎，陷入其中的是三节嵌有玻璃透镜的金属管。反光镜和完全不属于玻璃工艺的支架零件也有稳稳的摆在一起。
我小心的把这些易碎的工艺品铺在试验台上，然后仔细组装在一起。幸好我用尾巴保持平衡的动作已经足够熟练，虽然手指一如既往的笨拙，也没弄出什么大问题。
玻璃匠的手艺堪称完美，连大略标出的焦距都准确的做到了。虽然算不上清晰，倍率也马马虎虎，不过应该够用。
仔细调整好套筒的位置之后，我观察了自己的鳞片。接着观察了地毯上拽下来的粗毛。然后观察了旁边堆着的纸张。最后观察了附赠的木盒与绸缎。
[如果这样也是幻觉，]我把双手放回地面，[那就只能心服口服了。]看到的内容都无懈可击。
卡洛全程都在旁边盯着，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抑制不住一脸的好奇。它应该可以认出这不是望远镜，但是既然语言中没有对应的词汇，大概也不好猜到功能。
“今天到此为止，“我离开桌边，“看会书我就睡了，“走向门口，“这个'显微镜'你可以随便玩，“一边叮嘱跃跃欲试的年轻法师，“但是不能带走，“也要补充最重要的一点，“也别弄坏了。“接着我就离开了房间。
书库里大多是魔法相关的书籍，也夹杂着一些数学，甚至还有诗歌。
为了放松自己，我挑了一本“法罗尔的古代巨龙传“，然后回到自己的卧房，关好房门。
读书的间隙，我试着向商业之外的各路神明祈祷，还试了试巨龙，不过没收到什么回应。
----
等到月亮高高挂起，我竖起耳朵确定周围不再有人声，这才合上书本，走到窗边，翻身跳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