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也有些乏了,躺在炕上,眯着。
金钏儿跪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腿。也是恍恍惚惚的。
“彩云可回来了?”王夫人眯着眼问道。
“我方才见了她在外头,我且去叫了她来。”金钏儿应声退了下去。
一时彩云来了,见王夫人躺在炕上,面上也并无不善。又不知道如今叫自己来做什么,心里却略略不安。
“今日酒宴也吃的怎样?”
“托太太的福,也跟着吃了,自然是极好的。”彩云见王夫人突然问起这个,心下一悬。只得小心的回道。不敢多说了一句。
“噢?”王夫人坐了起来冷笑道:“好吃?那我怎么倒不见你。”
彩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自己呼吸都觉得困难,不敢作答。
王夫人‘啪’的将茶盅掷在地上,登时碎成四五瓣。呵斥道:“你这下作的小蹄子,当真以为做了什么要脸的事我不知道,平日里看你也乖巧,太放纵你了,竟做出着这等丑事来。”
彩云忙应声跪下。也不顾刺扎膝上的碎片渣滓,满脸泪痕哭道:“太太万不可动怒,只饶了我这次,再也不敢了。”
“如今我这,也容不下你了,金钏儿,叫了她老子娘来,把她领了去,自己配人。没来由的看的我心烦。”
彩云一面哀求着:“如今出去了,我竟是再也不能见人的,太太只管别叫我走,叫我做什么都可以。”说罢死命的磕着头,出了血也是不知的。
王夫人听言,心生一计。叫了银钏儿将彩云扶了起来,一面拿娟帕轻拭着她额上淌的血渍面露心疼道:“我的儿,怎么磕成着般模样了?虽然做了糊涂的事,念在你也伺候了我一场,我也给一个机会,叫你补了过,这事我就当算了。”
彩云不知王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言也不敢发。颤颤巍巍的站着。手不住的抖着。
“夫人,彩云的老子娘来了。”金钏儿进了来。彩云娘还在外头站着,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情复杂难看,大毒太阳下,竟叫冷汗湿了衣襟。
“叫了她回去,只说没事了,顺道赏了她一些银两叫她吃点好的,就打发她去吧。”一时又遣了金钏儿,银钏儿退下。独留了彩云。王夫人见彩云听闻老子娘来了,浑身都崩越发的紧了,不住笑道:“你此后只好好听我的话,定不会亏了你的。”
彩云又哭着跪下来求道:“夫人......我从此只不出了这门了,一辈子只伺候您。您只别叫我......”
话还未说完,王夫人不奈的打断道:“我也不逼了你去。你愿,就留下,若不愿。我想来是不愿强求的。”又将眉微蹙道:“不过......如今你也大了,这做儿女的,也该为自己的老子娘做些什么才好。”
彩云原本性格直来直去,敢作敢当。自是打死也不愿做的。如今王夫人却拿自己生母要挟。心里虽有万分不愿,断也不敢拂了王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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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来喝碗醒酒汤,解解酒。”
黛玉面对着窗子,手杵着下巴。一脸茫然。“紫鹃,你愿同我回扬州吗?”
紫鹃笑道:“姑娘,说什么呢?做什么好好的说这话。”
黛玉转过身子,认真的看着紫鹃道:“我不说笑,你只认真的回我就可以了。”
紫鹃心下生疑,见黛玉如此认真,少不得收了笑脸,也认真道:“姑娘去哪,我便跟到哪。”黛玉听罢,见紫鹃神色坚定。莞尔一笑道:“那你帮帮我。”
“姑娘要我怎么做?”
黛玉理了理鬓前的头发,小声附耳的叮嘱着。
“这......”紫鹃想了想,又将话吞了回去。
黛玉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我外面走走,散散困气。”一脚刚要跨出门槛,就听紫鹃小声问道:“姑娘当真走了,从此不后悔?”黛玉愣了一下,复又佯装没听见,径直抬脚走了出去。
‘我不后悔,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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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袭人见宝玉仍醉倒在榻上,晚饭也不吃。正着急着呢。
“袭人姐姐可在?”只见莺儿手里托着一小葫芦形状的瓶儿。袭人心里也明白了大半,忙迎出去笑道:“在的。这般晚了,还烦你跑一趟。”
莺儿笑道:“不忙,你瞧。我们家姑娘瞧着宝二爷喝多了,想着这瓶橘皮醒酒散是最好的,就叫我拿了来,用滚白水冲上一勺,是最好的。”
袭人笑着接过来:“倒是宝姑娘费心了。我正急,如今倒赶巧了。可得提我好好谢谢她才是。”
又说了一回,莺儿见天越发的晚了,道了回扰,也回去了。
袭人将这橘皮醒酒散粉末倒出一点,又加了滚开水。将这醒酒的药,放在床榻边的案上,见宝玉还只是躺着,也不知道醒。悄悄的推了他醒来。
“你且喝上一口,散散酒。”袭人扶着宝玉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劝道。
宝玉只闻了下,顿感一股酸味扑面而来。摇头道:“什么东西,这般酸,你只拿去倒了,我定是不喝的。”
“当真是白费了宝姑娘一番心意,你如今只不喝,还叫我倒了去,明儿宝姑娘问起来,我也是定不会扯谎的。”
宝玉一听,来了精神道:“宝姐姐来过了?那林妹妹可曾来过了?”
袭人摇了摇头道:“不曾见到。”宝玉听罢,又复一副闷闷的躺下道:“你们都只管别理我。”说罢,将头埋在被中。
“你醉着,林姑娘这会子只怕跟你一般,睡下了,哪得空来看你去如今你也瞧瞧,你竟睡了多久?”袭人见宝玉这般,心疼道。
宝玉想了想,心里也放心不下黛玉,她原先身子就弱,如今又吟了酒。只怕正难受着。一时坐起来道:“那解酒的药呢,给我吃吧。”
袭人听了,心里也喜,忙将解酒散捧在手里,喂了他吃。
刚吃了口,宝玉酸的直摇头,过会竟觉得头不似先前那般昏昏沉沉了。
“那醒酒散可还有,拿来我看看。”
袭人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应了声,取来了。
宝玉‘啾’的一声,将堵在瓶口的塞子抽掉,细细的闻着道:“就是了。”便也不披衣裳,穿了鞋就朝着潇湘馆的方向跑去。
袭人只好拿着衣裳在后面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