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春和谷地里的人有太多的不一样。谷地里人们的生活都很艰难,在山庄里有份固定的差事,有稳定的工钱可领虽然微薄也算是一件幸事,谷地里还有许多老人和女人,连山庄里的差事都没有,只能依靠谷地肥沃的土地,种些庄稼、果蔬自给自足,再喂养一些家禽牲口,自己舍不得吃,全都送到山庄里换几个钱贴补家用。他们有勤劳的双手,倒也不至于吃不上饭,但一律的清贫却是谷地里人们的统一特色。直到他们身边出现香春,这个让他们羡慕甚至有点嫉妒的特殊女人,他们才汗颜地发现什么是好日子,好生活。
香春是个会做衣服的绣娘,住在她的小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用去山庄里找事做。好像是只要香春愿意,她就有做不完的活,而且香春做衣服使用的布料,全部都是很光鲜很柔软顺滑的绸缎。那么炫目的色泽,看的谷地里的女人们不由地心跳加速张口结舌,却是只敢看,没有一个人敢于伸出她们粗糙的手去摸一下。那种好看布料做的衣服,她们知道是山庄里大人们才穿的起的。
香春给山庄里的大人们做衣服,收到的赏钱必定是不少的,谷地里私下有传言,说香春收到的赏钱都是整锭的银子,还有人传言,金刀盟盟主的衣服里有的都是出自香春之手。可以想见,香春根本不用为生计犯愁,在谷地里的人们眼中,香春有花不完的钱。
香春虽然比谷地人们的日子好过些,但香春从不认为自己与她们有什么不同,左邻右舍的关系处的十分融洽。谁能不想让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一些呢?香春不仅为人和气,而且乐于把她的手艺教给愿意和她学习这些手艺的女人们。有了这一重目的,关于香春的流言蜚语,倒是真的没怎么从那些天生爱绕舌头的女人们口中传到香春耳朵里。
听说香春要生了,这成了今天谷地里最重大的一件事。虽说今天金刀山庒乃至金刀盟都出了几件天大的事,但不论是熔烈大帝,还是金刀老祖,比起她们想要讨好的香春,在谷地里的女人们眼中不知要轻了多少。金刀老祖是天,她们却没有能力接触到那么高的层次,在香春这里倒是得到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天塌下来有山庄里那么多大人顶着,而讨好香春的机会,一年多时间才遇到这么一回。
那些女人们争先恐后地来到香春的木屋,没有谁去关心山庄里暗流涌动,连聚云峰上传出大钟自鸣的声音,虽然听到那钟声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没有过多的惊扰到她们。无微不至地伺候香春顺利地生下孩子,大伙又合计着把香春月子里的大事小情都考虑的很周全的安排妥当,这才带着一身疲惫,心满意足地离开香春的木屋。
夜色浓的已经凝固了一样,天上那几颗只有微弱光亮的寒星也无力让这夜色变的更淡些。就如同香春,有了儿子还是无法完全化解她脸上,在睡梦中还若隐若现的愁容。
在谷地生活已经一年多,比起在外面世界那种颠沛流离无依无靠朝不保夕的生活,谷地里的日子安稳平静,谷地的人们也淳朴和善,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自从记事时起,香春就知道自己是个孤零零的孤儿,没有依靠,也没有什么好巴望的,直到最近这两年,才尝到等待,盼望亲人到来,是那样的让她身心俱疲,是一种说不出滋味的煎熬。
今天儿子已经顺利降生,可香春觉的自己与梦想之间还有那么遥不可及的距离。夜色浓到极处,就会一点一点开始变淡,也预示新的一天就要来了,可那个人依然没有露面。今夜他会来么?香春也不知道。抱怨的话无处倾诉自然也没有说出来烦扰自己的必要,香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希望能在梦里见到他也是好的。
在香春的木屋外被夜色完全笼罩遮掩住的影子一样的人,站了许久之后终于动了。这之前他一直犹豫不决,直到香春熄灭油灯,又过去好久他才有了决定。
木屋没有插门,谷地的家家户户都是如此。首先是他们很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再就是谷地没有陌生人来,安宁的生活早让他们淡忘了防贼的念头。
门栓保养的很好,只发出很轻微的声音,门已经被推开了。如淡淡的烟一样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飘进香春的木屋,之后木屋的门同样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又关上了。木屋不大也就四十平米左右,分成两间,进门的外间算是厨房、客厅,还兼有杂物间的作用,只有香春一个人住,东西并不是很多。
影子一样的人对木屋里的布置像是很熟悉,虽在夜色中,也没有一不留神触碰到可能发出响声的东西,轻的烟一样已经飘进里屋。里屋是香春的卧室,也是香春做衣服、做绣活的地方。里面一张床之外,还有桌椅、衣橱、衣柜,不大的房间摆的满当当的。香春是个利索人,收拾得很整齐?
桌边的椅子被轻轻提起,转了个方向又轻轻放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影子一样的人想坐在椅子上,还没有坐下,躺在床上的香春身体动了一下。香春的手摸到身边很老实的的儿子,轻轻“嗯”了一声。
影子一样的人轻轻叹息一声,松开握住椅子靠背的手,一步走到窗边,仔细关好窗户,还把窗帘放下来,从外面流淌进来本就微弱的星光,这下再也寻不到可以钻进来的缝隙,影子伸出手指弹出一点火星,桌子上油灯被火星撞到,在灯芯里爆发出来,油灯被点亮的同时,光明由弱到强洒满整个房间。光线虽有些弱,却透着温馨。
借着油灯的光亮这时才看清,站在香春床前的,是一个一身深蓝色紧身绸衣,面颊有些消瘦又透出一股子干练劲,年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看着床上半梦半醒的香春,男子有几分紧张地往床前走近了些,当看到香春身边襁褓中的孩子,男子的神情很剧烈的变了又变,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的在微微颤抖。看的出他心中的犹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才透着小心把一只手缓慢地伸出去,想要抚摸一下熟睡中的孩子。
他的手指颤抖着,动作更是缓慢,一点一点的距离孩子越来越近。他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情绪,想让自己的动作稳些,再轻些。因为心中有波涛在汹涌,一次又一次冲击他欲平复的心境,可喘息还是因为努力克制而发出在这静夜里显得粗重的响声。
有了孩子的牵挂,香春睡得很轻,这大概是母亲护犊的天性。木屋中不仅有了光亮,还有人进来,是男人身上的气息,还有那压抑着的喘息声惊醒了香春,看不出太浓睡意的双眼突然睜得圆圆的。
“香春。”
看到香春那已是满眼水色的目光,男人轻唤的声音虽极力克制,还是听出一连串的颤音,与至今还没有摸到孩子的那只手一样颤抖,眼神中尽是浓浓的愧疚。
夜半木屋里突然进来一个男人,香春并没有似大多数遭遇这种情况的女人一样惊慌地尖叫,而是腾地坐了起来。
“风哥你终于来了。”
很轻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一瞬间就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决堤,没有抽泣声,只有两行泪水自眼眶里涌出化作的小溪,流过脸颊,香春身体前倾,泪水滑落,掉在男人伸出的手上。
“孩子。”男人的手终于轻轻触摸到婴儿的襁褓,暖暖的,还留有香春的体温。
“风哥你快抱抱,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当爹啦,你看看咱们的孩子长的多像你,长大以后也和你一样是做大事的人。”
香春心中所有的孤独,所有的委屈,都随涌出眼眶的泪水冲得淡了。她的所有孤独所有委屈都因为这个,让她不敢向左邻右舍提及的叫风哥的男人。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风哥在夜深人静,绝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时候才悄然出现。只要风哥出现,对香春来说就是最幸福的时刻,这是她用那么多浓重的思念换来的,眼眸里虽然还有流转的水光,但更多的是幸福的兴奋的神采,还有希翼与期待。那是风哥对她许下的承诺,要接她离开谷地。谷地里的生活虽然比起外面不知好了多少,但谷地住的都是在山庄里做粗活的人,风哥可是做大事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