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采撷从水中起身,皎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接过暖玥递来的外袍裹紧自己。
珍惜这样的“美人出浴图”吧,以后可不是天天都能看见。任采撷颤抖着想,她大概是锦春楼混的最惨的花姐了,真想把寝宫搬去锦春楼。
无怪乎西辽和北巍都想攻下南国,南国富饶温暖确实令人神往。
暖玥给火炉内添好新炭,整个宫内暖烘烘的。任采撷钻进被窝歇下。
……
连续几天的折腾加上气候不宜,任采撷的病反反复复。
本来昭和公主自南国和亲,是因为北巍冬季严寒,物资稀缺,需要南方粮草布帛资助。因着她久病未愈,南国来使一夕被杀,所以后续的物资都停滞不前,未曾运送过境。
然而和亲来使也不曾送回南国。南国侯声称晦气,影响国运,拒不接收这一干亡灵。
“昏庸!”任采撷砸碎一盏琉璃台,引发一阵猛咳。
“君妃身子要紧。”李雅躬身站在一旁,内心觉得君妃骂的很准确。南国侯此举实在有失国仪,平白让人笑话。
任采撷撕心裂肺地咳嗽一会儿,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长公主恨她,也恨许念不遗余力地帮她。可是两国之间的邦交,怎么能出尔反尔!不接亡魂,不送物资,是想她孤立无援濒临绝境么!
如果不是她哥哥,她受再多委屈都能忍,隐姓埋名过她自己的日子,哪怕花楼迎来送往都愿意!
“那些人,是许念所杀。许念是长公主所杀。这些恩恩怨怨说到底,是本宫的私事。本宫无能,无法让他们落叶归根。还望李爷帮助,葬在北巍与南国交界,记清楚位置。”她的声音冷媚凄凄,让人心酸。
李雅颔首领命。“君妃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送走李雅,任采撷狂饮一大口凉水,气息依然不顺。
“君妃,雪娘子来访。”门外福旺轻声来报。
“不见!”任采撷第一讨厌的人是孟凤隐,第二是雪娘子!侍完寝第二天就会跑来昭阳宫坐坐,阴阳怪气地表达自己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有个真理是什么来着:人越缺少什么就越去炫耀什么。雪娘子自己都不知道,她那刻意表现自己受宠的样子有多心虚!
且不说承恩雨露之后的女人应该媚眼如丝,柔软无骨,至少也是潋滟满足,人畜无害的样子。雪娘子呢!一脸欲求不满的虚张声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男人的气息。
任采撷见过多少女人,像这样的,要么男人不行,要么男人没碰她。她现在心情不好,见了雪娘子生怕把心中的疑问给问出来!
她怒火烧心,只好躺回床上平复心情。除了刚来那两日她主动去寻找了北巍君,后来再没有出过昭阳宫,而他也从未踏足过这里。
除非应允的布帛可以按时送到,否则她怕是再怎么蹦跶,都是秋后的蚂蚱。那天她将许念的令牌扔出去,不知道有没有人捡到,她需要的尽快和锦春楼取得联系。
以她对长公主的了解,这粮草布帛不会这么快送出。前有她出嫁的十里红妆,后有和亲使者客死北巍,即使李雅没有说,她也可以猜出南国侯拒收亡魂的背后,一定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
北巍理亏,自然忍了南国的无理。
魏蔑的怒,自然迁到她这里,让她没有好日子过。
暖玥轻手轻脚抱着一小壶热水走进来,放在桌边。
“公主您喝了冷水?”暖玥发现桌边的茶杯里有浅浅的水迹,连忙倒出一杯热的走到床边,“奴婢失职,这才烧好一壶热水,您重新喝点,您生病不能再碰冷的了!”
任采撷不为所动。闭着眼睛不说话。
“公主,咱们炭火有限,您多喝一些,不然……”就浪费了这一小堆炭。
任采撷认命地坐起来,将茶水一饮而尽。苍白的面容虚弱枯槁。
暖玥将茶壶捂在一旁的暖炉上,开一道最小的缝隙。她们的昭阳宫自前天起断了炭火的分例,膳食也素净了不少。公主的风寒刚刚要转好一些,这两天又加重了。
任采撷重新窝进被子里取暖。她怕冷,讨厌手脚冰凉的感觉,就如同现在讨厌魏蔑一样!噢,她讨厌的人物排名,第一是孟凤隐,第二是雪娘子,第三是魏蔑。
不,第二是魏蔑,第三是雪娘子。
她躲在被子里打个寒颤,分析能给她克扣分例的,一定是得了魏蔑的圣旨。让她吃素或者吃不饱都可以,穿不暖就很过分了!亏得她一开始温香软玉地去勾搭他,全都喂了狗。
暖玥将暖炉往床榻边上挪了挪,知道她郁闷,不再打扰她,转身退了出去。
……
三天后。
李雅厚葬完成,前来昭阳宫复命。“君妃节哀,已经全部下葬妥当。”
“有没有具体的位置?”
“有,君妃请过目。”李雅将一张图纸递过去。
图纸上北巍边境的太苍山阴,标记了一处红点。许念他们就葬在那里。任采撷把边境地区仔细看了一遍,默默收好。等她将来……等她有命再说吧。
李雅在屋子里打了个冷颤。君妃这里果然寒冷了些。那天南国以朝廷重臣许念之死为理由,意图食言上贡北巍的物资,即使北巍出高价购买也不欲出售。
君上一怒之下命令王宫司物官断了昭阳宫过冬的物资。不仅是炭火,水、冬衣、棉一概不发。便是现在昭阳宫暂用的残炭旧木,还是他私底下悄悄通融的。
任采撷今天病情好的差不多了,情绪也跟着大好。她虽然不知道李雅暗中帮了她,但是那天她拒见雪娘子后,她宫里的两个小宫女被她寻了个理由狠狠教训了一顿。幸得李雅出面维护,雪娘子才偃旗息鼓。
这是今天听闻李雅要来,暖玥略微提了一句。
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
“李爷您稍等片刻。”她跑进里屋,从角落不起眼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囊,悄咪咪递给李雅。“李爷你这段时间辛苦,这次给你个好东西,切莫再让君上收了去。”
李雅打个激灵,未敢伸手接。
“此事天知地知!拿去,感受绝对妙不可言!”任采撷从不害臊,扯开李雅的外襟把锦囊塞了进去。
“……”李雅活了二十八年,觉得第一次遇见敞亮人。跟君妃说话总是猝不及防,却又不需要遮遮掩掩。唯一害怕的就是万一君上知道了,他可没有好果子。
“我这里别无他物,幸得李爷照拂一二。”任采撷慵懒地坐在榻上。“唯有这锦春楼上等的慰具,特来孝敬李爷。君妃给的赏赐,您还敢嫌弃不成?”
“奴才谢君妃赏赐。”李雅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作揖。
“对了,再把这个丝绢带给君上,定情信物。”任采撷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天青色的云烟锦。
李雅双手接过,对“定情信物”这个词充满敬畏。
虽然魏蔑对她不怎么厚道,她还是要尽一切努力去改变北巍君对她的态度。这个丝绢,自夺来打算换回去起,来来回回已有月余。
李雅有些为难,他相信君上不会想看见这给丝绢,因为现在君上根本不再随身带丝绢了。他感觉这个锦帕不比他怀里的锦囊轻松多少,奈何拿人手短。
“遵。”李雅默默领命退下。
任采撷闲闲地挥一下手,让暖玥送李雅出门,然后自己缩回了屋内。
……
九书砚。
一方微型的沙场摆在中央,旁边挂着西辽、南国和北巍的地形图。魏篾墨色长袍桀骜冷绝,盯着西北方向沉思。
李雅进门的声音惊动屋内三人。他向沈将军、王丞相行礼致意,然后站到北巍君身边。
“为何这么长时间。”魏篾没有抬头,依旧盯着沙场。
当着丞相和将军的面,李雅有些心虚,他这回得了赏赐就先行放回住处,生怕君上发现他得的赏赐。
他想了一下,简短地说:“君妃有东西托奴才带给君上。”
“何物?”魏篾抬起头,看向李雅。
“……”
魏篾挑眉,抬头看一眼李雅。
李雅只好将一块简洁的天青色锦帕拿出来放入君上手中。
魏篾手一顿,嫌弃地展开锦帕,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他一看见这东西就想起任采撷的鼻涕,实在恶心。
对面两位臣子互相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君上能对一块布如此上心,可见这布料实属罕见。
眼看君上表情越来越冷漠厌弃,李雅赶紧补充道:“君妃说,这是定情信物。”
“咳咳…”王素尘没忍住,呛着了。
魏篾闻言,立刻将丝帕扔在一边,继续研究西辽与南国的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