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晨没那样明亮，世界是灰蒙蒙的颜色，白轻轻吻了下英的脸颊。
“我先出去转转哦。”
“嗯。”英的声音轻轻柔柔，就像是柔软的梦呓。
在这个时间里，白喜欢穿上连帽卫衣，戴上大耳机，配上木质拖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哒哒声，似乎出奇的舒适。白的脚步很轻，步速一点也不快。
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总是容易影响人的心情。那些微微蹙眉的人，那些低下头的人，那些不停地叹气的人。组成这个阴郁世界的一切便是如此。白却总认为，这片灰蒙蒙的世界才算得上是救赎。白的步子轻轻地，有时还会张开胳膊，就像是要抱住整个世界那样。在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时候，总是白最开心的时候，与众不同，却又不自知。
白住的地方离中山公园非常近，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而已，而且还算上了享受世界的时间。工作日总是异常清净，尤其是在这个季节，还是在清晨。这里的石板路很多，木质拖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舒适感。各种树木交错纵横，蔓延到远处的是不规则的黄绿交错。银川的秋季看到树木颜色斑驳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很多树不会同步，很多人也不会同路。
离白不远的地方，有一位老人，在这几乎感受不到的细雨中漫步。白和他一样，也不打伞，只是安静的走着，身上不会带任何发出声音的电子设备。似乎是想把自己孤立在这雨中。白走快了两步，打算与老人做个伴。
“老人家。”
老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白，笑容出奇的和蔼，又像是早已脱离凡尘。两人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这个世界的静谧。走了一段距离，两人在不远处的亭子坐了下来，没有一起坐在石桌旁边，而是一人一边，坐在木质的长板上，谁都没有看对方。
“年轻人，你看这是什么？”
老人指着不远处的小山问道。
“那是山而已。”
“那这里呢？”
“只不过是水。”
“你知道人会活过三个境界吗？”
“什么样的境界。”
“第一个境界啊，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第二个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个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就像是刚开始总以为什么都懂，直到不断地被磨损不断的被磨损，否认了自己以前看到的一切，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直到最后，看到了本性，也没有忘记形。”
“知道的倒是不少。”
“老人家多久没有遇到过活在阴暗里的人了。”
“也许久到我自己都忘记了吧。”
“好不容易碰到同路人，要玩个游戏吗？”
“好啊，什么游戏。”
“看看对方的眼睛。”
“这是什么游戏？”
“眼睛可是直击心脏的器官，能看到多少沉淀，能回忆起多少过去，不是很有意思的游戏吗？”
“你这小子倒是怪，好，我们就玩这个游戏。”老人笑着，爽朗却又不聒噪。
白静静地看着，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的眼睛。和蔼的笑容下隐藏的眼睛却是那样孤单，那是活在暗处太久的人积累的沉淀。老人的眼睛有些发黄，眼眸却出奇的清亮，那是慢慢接受了一切的人。他明白了有太多时候无力回天，伤痛不断的变成接受现实。
“看样子，老人家也是最浑浊的清澈。”
“怎么说？”
“也许曾经是过于敏感的人吧，恐惧了太多东西，最后只能想办法把一切都藏起来。”
“你的头发也不是染的吧。”
“是啊……都怪那个任性的家伙，明明只是治病而已，，还给自己搞什么葬礼……”
老人笑了笑，扯些有的没的，再说说过去的事情，那些爱恋，那些悲喜。
“年轻人，我这里有个老物件。我们投缘，便把此物摆脱给你。”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盒子带着淡淡的香味。
“可以打开吗？”
“当然。”
盒子里是一支簪子，银白色的簪子上有一轮圆月，周围飘着云朵，只是看起来好像少了什么。翠蓝色的月亮看起来也有些许怪异。
“点翠？”白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这根簪子的珍惜。
“眼力不错嘛，没错，就是点翠。这是我给最后爱过的人送的定情信物。我们约好，如果不在一起了，一定要找一个看着及其顺延的年轻人把两根簪子送出去，如果能再次相遇，那便是缘分。”
老人一生无儿女，只是失去了一位他喜爱的姑娘后，放弃了很多很多。
“可是……自己留着不是会更好吗？”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支撑多久呢？我已经不会再去见她一面了，这是脆弱的东西，需要有人认真的保管。”
白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白看着老人摇摇晃晃的离开，就像是苦苦支撑了许久的人忽然安心了下来那样。缺少了最后撑着的一口气，可以安心的让自己脆弱一点。
白摇了摇头，收好盒子回到房间。敲门声这才吵醒了英。
“咦？你出去一趟除了早点还带了礼物啊。”
“这是一位老人给我的。”
白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簪子，英仔细看了看，好像有些觉得熟悉。
“哎？我这里好像有另一半！你等我找找。”
也许这种时候最容易让英清醒，白放的地方很好找，就在包最外面那层。乌黑色的盒子散发着淡淡的烟熏味，盒子里面的簪子上是一直翠蓝色的兔子，两个簪子可以拼在一起。祥云相接，玉兔抱月。现在变成了一支钗，每一个部分做的很细致，却不容易拆下来，也许是因为好不容易相遇，所以不愿意分离。
“这是我住院的时候一位老太太给我的，总能见到，所以就经常会去交流。”
白发现，其实盒子也能拼在一起，大小也好，刻意做出来摆放的位置也好，都是恰到好处的样子。链接盒子的是简单的榫卯结构，只是这一拼就拆不掉了。
“也许，有缘人终会相遇。”英笑了笑，似乎早已离开了秋季，跨越冬雪，恰逢百花齐放，春风拂面。
“我爱你，会像风信子那样。”
“我可不要你燃烧生命，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更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