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内阁会议室，总参与议长两人循着来时的路，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着，途中一言不发，秘书处与特勤局的工作人员还以为两位老人身体不舒服，正准备询问他们的具体情况。
这时，他们重新登上了水城的中央广场。稀疏的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照进穹顶之中，两位老人沐浴在阳光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水城设计得真好啊，清澈的海水，透明的穹顶，还有这么大一个广场。等我退休了，一定要在这种水下城市里买一栋视野好的房子，太舒服了。”站在广场的入口处，总参望着那颗柔和的太阳，突然笑道。
议长愣了一下，斜眼看着他，“退休？如果这场战争没有爆发，你说这话我还信，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些老东西还不被总统先生给榨干了？”
“哈哈哈，那倒也是...不过我们俩斗了一辈子了，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啊。”说着，总参伸出右手，“我们的时代基本结束了，现在是陈浩然的时代，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改变联邦的现状的。”
他们两人自五、六十年前便身居高位，在人类联邦高层呼风唤雨，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活化石，一度被时代周刊和环球通讯网评为最有权势的联邦政治人物，超过了以往每一届民选总统。
但两人又是同一时代的对手，代表了联邦精英阶层两种相差甚远的观念——激进左翼与保守左翼，所以互不相让，最终形成了军政界对立而联邦总统两头摇摆的奇怪局面。
再加上前联邦时代的许多资*本*主*义政治余孽、原第三世界国家的部分落后观念，以及反对中美妥协的势力，人类联邦的政坛风气在海盗战争之后实际上是处在一个下行的趋势——各种思想鱼龙混杂，议会制度名存实亡，颇有几分回归旧式民主的味道。
这当然跟黄金时代的结束有很大关系，但主要原因还是过了太久的安稳日子，许多精英忘记了联邦建立之初对外星文明威胁的恐惧，而把精力都用在内耗上了。今天，一个政坛新生代年轻人，可以说是唤醒了这两个执迷于内斗的精英头子，帮他们回忆起了那份初心，也在某种程度上逼迫他们做出改变。
没有任何犹豫，议长伸手与他相握，在太阳的见证下，正式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就因为他那些疯子一样的政策吗？还是那种...锐气，或者说年轻的冲劲？”
“都算吧，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他...怎么说呢，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想要改变联邦的一些制度，想要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变革。”
“你这人怎么越老越不要脸呢？我现在还能想起海盗战争时期，你在议会上跟我和一众议员吹你有多厉害，只是为了要更多的军费。”
“哈哈哈哈，对啊，我们那个年代...跟现在其实没什么差别，国防军及舰队一如既往地没钱，我们不停地向你们要钱。”回想起往日那些真正艰难的日子，施耐德突然感到一阵释然——海盗战争时期的联邦军队才是真正的积贫积弱。由于军用飞船的生产成本远高于普通飞船，而国防需求又因为人类已经实现政治统一减少了许多，所以联邦政府跟现在一样根本不重视军备，空警部门的力量又不足以完全保护整个太空贸易体系，这导致了海盗团体的滋生。
人类联邦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明显，很多人并没有吸取海盗战争的教训，仍然继续忽视国防力量的重要性，在花天酒地中遗忘了建立人类联邦的初衷。
议长却笑不出来，只是默默地望着那束阳光，“是我错了，是我太在意这个议会之长地位了，我不想被他们选下去啊...唉，如果20年前，我能理想主义一点，坚持要打击金融财团，坚持把他们的多余资产收归国有，甚至是交给你们，联邦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虽然两位元老级人物谈论时，秘书处和特勤局人员会保持距离，尽量不去在意他们说的话，但听到议长的忏悔，好几位秘书处的老资历成员还是忍不住想揍他一顿，以发泄这么多年来的怨气。
“事已至此，你现在说有个屁用。你就是被权力磨灭了心智，明白吗？你太在乎那些东西了，跟我手下的一位舰队指挥官一样，所以我现在宁愿启用一个犯了错的将领也不敢用他。”
“哈，是你们派系的吗？”
总参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勉强算是吧，能力很强，但就是很自私，只在乎自己那点养老金。”
“让我猜猜，你现在用的新将不是你们派系的。”议长似乎很懂他。
“是的，纯中立，不站任何派系。”
“哈哈哈哈，所以说，我们都一样，只要是老东西都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桶的，你的星港理论也好，我的经济中心思想也罢，最终都会败给这个时代。”
总参略带鄙夷地看着他，“承认吧，不是这些理论的问题，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的思维方式落后时代，是我们自己太自私了。”说罢，他迈出脚步，迎着那阳光走向广场另一侧的水下电梯终端。
议长在那里愣了好几秒，不过很快的，他便露出一个怅然若失的苦笑，摇着头跟上总参。
“你说得对啊，就是我们太自私了，我们身体里的劣根性在作怪啊！”
“建议立刻使用基因药，把自己改造成...不是人的人。”总参大笑着进入电梯，这次不再有任何谦让。
议长倒也没在意这些，跟着他钻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