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眺望木卫二旁的巨大基地,那错落有致、不断自旋的内外环,在无数环绕其间的大小飞船的衬托下,散发着如金字塔一般的世界奇观的威严和壮丽。
为了在木星强大的引力圈内锚定这巨型星港,24世纪初的工程团队耗费了无数的心血,然而即使木星‘甘愿’充当它的背景,如设计师们所愿的,如名画《星空》那般深邃的美仍难以在它身上浮现。
但对于终生飘荡在深空边界的军人而言,这基地既代表着命令,也代表着归宿。
120艘‘枫’级和‘纳尔逊’级联邦主力舰型军舰组成的第3主力舰编队在工程船和值守军官的注视下,加速离开木星基地,前往第四象限标记站。
作为对平日战友的回应,主力舰船员们,也以舰队的最高礼节向木星基地敬礼告别,他们的表情大多凝重肃穆,但坚毅的眼神中却饱含着愤怒和必胜的信念,即使明白自己可能一去不回。
“罗将军,施耐德参谋长同意了您的请求,您可以进入参谋会议室了。”那位与罗进曾在基地指挥大厅门口相遇的女情报官,将权限ID卡递给他的同时说道。
“人类跟人类其实没必要厮杀,只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他却望着窗外,消失在木星边缘的主力舰编队,神色有些怅然,然后转过头看着她,“接下来的我,就要去与总参先生进行一番‘厮杀’了。”
他笑着接过ID卡,对方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将军,您的意思是?”“我与联邦同在。”他大笑着错身离开,悠然的迈步走向指挥大厅。
“哈?”
......
早已关掉全息屏幕的施耐德,继续看着窗外的主屏幕,在他的命令下,所有参谋官都出发前往各驻地进行战前动员,而他本人则在参谋会议室里等待着自己最难缠的对手的拜访,“是时候了。”
2317年,在充分整合了联邦舰队及国防军下辖的所有随舰军官培训学校后,著名的联合航天学院便正式在地球纽约市成立。这所只针对舰队及其所需的专业军官人才进行培训的学校,被舰指部寄予厚望,并在这数十年间,培养出目前联邦舰队70%的舰长、86%的舰队指挥官和95%的参谋官。
虽然不愿提及,但施耐德也曾在联航学院深造,并在罗进的爷爷,也就是军方中立派代表人物——罗晟的帮助下升职为参谋官,逐渐爬上总参谋长之位。但这家学院被罗晟接手之后,被印刻上了鲜明的‘罗’式色彩,说的难听一点,变成了塑造各种反对星港战略军官的大本营。
“总参谋长同志,我来了。”“坐...”施耐德转过头来,挺直自己的身子,正襟危坐地看向罗进,却发现他已经坐到圆桌席上,眉头皱紧了几分。
“我是来申请的,申请带队出击。”单刀直入,罗进的目的非常明确。
“‘联合’号?”
“是的,上将同志。”
“不同意。”
“嗯...”罗进笑了笑,故作沉思的说道,“那,您觉得‘联合’号交给谁来指挥能够发挥它的全部力量呢?”
“你。”
听到他这话,罗进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那是为什么呢?”
“你是个不稳定因素,说的难听点,你就是匹害群之马。”如果这句话是对几年前,那个还没遇到白云海的罗进说的,那么这场会议会即刻结束,因为心高气傲的他,不会容忍半分侮辱。
“只是因为我在坚持自己的信念,而这份信念与你们不符,你们就要抵制我吗?”他又笑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轻蔑和无奈。
“你的观点会影响国防军整体士气,你的激进会导致舰队付出成倍的代价,这就是原因。”施耐德的语气相当平静,却暗藏着暴风雨即将降临般的杀机。
“如果您能给出一个,切实的理由,让我认为母舰战略没有星港战略优秀,那我一定会支持舰队的策略。”罗进却丝毫不畏惧他的威压,不只是因为军人的责任感,还因为自己背后有着罗家的鼎力支持。
施耐德沉思片刻,将一张全息屏幕划向他,然后缓缓说道:“联邦有74座军用星港,371座民用星港,887个深空基地,5416座哨站,除去290万名正规驻军,算上直接和间接的,有将近1亿2千万家企业,50亿人为星港体系提供服务,这是就业的问题,是经济的问题。”
“我看过了,我知道,可是解决就业问题,不能帮助我们赢得战争,军队战略不能被绑定在经济问题上。”他的语气逐渐拔高,情绪有些激动。
“每一个人都懂,可是在人类目前的技术条件下,最先进的军舰也不过能保持使用超光速引擎连续航行20光年,然后就必须停下充能,你的母舰战略除了创造更多的移动星港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们为什么要造‘联合’号?”罗进瞪着他,眉头紧皱。
施耐德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组织语言回答道:“因为政治宣传需要它的存在,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伟大工程,与21世纪全人类一起建设地月星港一样,政治意义很大。”
“那你们为什么要按我的构想去把它变成一艘移动的船坞?”
“因为它需要实战价值,不然军费的支出就白费了。”
你也知道军费这个事情啊。他心想着,冷笑了一声。
“最重要的,建造这艘母舰会创造至少2500万个就业岗位,对于度过‘67’危机来说,有很好的帮助。”如果配上壮阔的BGM和壮丽的联邦风光,施耐德的这些慷慨的陈词,就变得与联邦官媒拍摄的纪录片一样富有感染力,一定能够打动很多人,但罗进却不是其中之一。
“你只是想给自己留下政治遗产,让以后的人们能在教科书里看见你的名字。总参谋长先生,你已经快退休了。”罗进站起身,关掉了悬浮椅,准备离开。
施耐德看着圆桌中央,联邦舰队的鹰星徽章,拳头紧握,眼神充满杀意。
“那就看,我们谁熬的住吧。看是你的星港战略能带领联邦走向胜利,还是最后靠‘联合’号的努力。等你们丢掉希望星之后,你们就知道我是对的了。”罗进冷声说道,站起身准备离开。
“是吗?如果不是因为‘67’危机的影响,舰队会缺失军费吗?如果我们坚定的把星港战略矢志不渝地推进下去,我们的星港必将遍布整片星域,成为经济和联邦控制力的支点,那样外环星域还会脱离联邦吗?你有考虑过这个吗?”
参谋会议室的大门本应在AI的控制下自动合上,却被罗进使劲一拽,重重的相撞。激动地说完这些话的施耐德,多次的深呼吸之后,颤颤巍巍地服用了降压药,以缓解血压升高导致的气喘和心跳加速。
“如果...如果不是,你罗家的势力,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他用力摔掉降压药,然后猛的握拳砸在圆桌上,“我留下政治遗产怎么了?我都121岁了,我为舰队操劳了几十年,你算什么东西?”
几架无人机从天花板上飞下来,围绕在他身边,检测他的身体状况。“先生,您的情绪指数正在高速上升,心率逼近危险值,您必须立即前往基地医院进行检查。”正说着,它们便围上来,准备强行带他离开。
“气死我了,为什么解释不通呢?”星港派与母舰派的又一轮谈判在互不妥协中失败了,虽然这几乎已是舰指部的常态。
走出指挥大厅的罗进,来到洗手间的出水口,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的从腰带上取下来香烟,准备抽上一根。
“罗进将军,这里是禁烟区域,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分配烟控无人机进行协助。”
“那...那就算了吧。”
他咽一口唾沫,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长舒了一口气,那份堵在心头的愤怒情绪消散了不少,“我一定得去‘联合’号,一定得去,他们不懂怎么弄...”责任感和期待战胜了自尊心和叛逆,他终于启动了手表,给那个熟悉又陌生的ID发出了电讯请求。
几分钟的等待后,对方终于接受了请求。
“喂?怎么了,儿子?”“妈,帮我个忙,我有事想找陈浩然总统聊聊。”“啊?这...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很紧急的事,事关战争的前程。”“好吧,我会给你爸说的,让他安排。”“嗯。”
沉默几秒后,母亲轻轻的说道:“乖儿子,有空回来看看吧,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了。”
停顿数秒,罗进的声音才缓缓地传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