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在窗外发生，窗边的白云海却只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动从脚底传至大脑，即便那爆炸以惊人的冲击力将海盗旗舰一分为二，将之连同在太空翻飞的无数金光闪闪的碎片，一齐洒向巨行星。
然后又一次爆炸发生。
但在此之前，牺牲侦察兵的尸骸已经被带回了‘边疆’号，连同粘合在他们身上的动力装甲残体，一齐装入刻有国防军徽章的防腐棺木中，放在快巡仓库，也就是白云海所站平台下方的货物堆旁。而站在棺木旁的，是正掩面流泪的侦察兵们。
所有战损都出现在第四小组，负责清理旗舰引擎和能量炉的他们率先遭遇了无人机群的袭击，并在进入肉搏战后遭到了无人机的自杀式袭击。
“白哥...你还好吗？”小志扶着平台左侧的栏杆，吊着右手向他走来，声音和缓，但平静中又有几分沙哑。
面积不小的旗舰休息区，转瞬间便灰飞烟灭，若不是因右手受伤，且担心蓝影安危的小志转身跳出战场，返回休息区指挥大厅一侧的大门，而侦察兵们与无人机群搏杀的地方正在引擎一侧的大门边，也许作为第四组组长的他也不会幸存下来。
而那时受伤昏迷的蓝影已经被医疗组带走。
“嗯。你的手呢？”旗舰在窗外崩解，受损严重的它不能如其他海盗船那般被边境守备队拖走，只能就地炸毁以防被不法分子利用。白云海转过头来看着他，神色凝重。
“好多了，纳米虫把伤口缝上了，虽然还没愈合，至少骨头不会露在外面了。”他苦笑着走到白云海身边，转身望着着各种机械设备、无人机和弹药堆前的棺木。
“嗯。”他也转身与小志一起直面那幽暗的灯光和弥漫的悲伤。
小志的双眼低垂，紧攥着栏杆的左手，也不自觉的松弛，作为安全局安插在侦察兵团的特工，他本不应该暴露出这么多的情感，但作为军人，他抑制不住那将要溢出的眼泪。
“都怪我决策失误...”
“又去了6个人，兵团今年的伤亡增加了好多。”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的王海德打破了这份沉默，让沉浸在悲伤中的小志回过神来。
“王队，你好毁气氛啊。”
“啊？我只是实话实说啊。”望着那些棺木，他平静地回答道，“伤心没用嘛，人死了就是死了，还能复活吗？”
“可是，那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战友。”
“对啊，我们都是军人，军人都有战死沙场的时候，尤其是我们侦察兵。”说着，他拍了拍小志的肩膀，“正因为是战友，才更应该把悲伤转化为动力，不断历练强大自己啊。”
“但是...”
“但是哀悼逝者，也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方式吧。”
白云海的突然开口，让两人都不由地一愣，他却继续望着那副情景，深邃的瞳孔中倒映着仓库的一切，却无人知晓他究竟在注视着什么。
“算...算是吧，可是...”
“老张他们去揍海盗了，等他们回来了也就有音讯了，关于下一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
白云海打断了他，撂下一句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后，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诶，老白这个人真是，怎么那么冷漠呢？”
听到这话，小志瞟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去，摇着头嘀咕道：“你也好意思说别人。”
“啊？你说啥？”“没事，我自言自语。”
......
张兴华走出用以军舰间人员和物资运输的小型运输船，活络了下筋骨，将一直攥在手中的喷洗剂扔给无人机。这喷洗剂是由边境守备队提供，用以擦洗他们衣物上的血渍的清洁喷雾，无异味不沾皮肤，在氧气环境中会迅速挥发，算是国防军的标配物品。
只是每一瓶被丢掉的喷洗剂都还剩下将近一半，让负责后勤的船员感到可惜，但他们不敢要求这些面目可憎的侦察兵不要浪费资源，毕竟后勤中心对侦察兵团的怨念再深，也不敢在侦察兵团出现战损的时候打搅他们，那可是这帮老兵的逆鳞。
他们只能命令无人机妥善保存喷洗剂，送回仓库。
“情报拿到了，所有核武也清点到位了，立即追加反馈，等守备队准备好了，我们就回家。”“命令已确认。”
回家。这个词从口中脱出时，夹带着极深的悲伤和愤慨，让曾暗暗发誓要让所有小兔崽子们平安回家的他，不由得心口一沉，呼吸也慢了半拍。
虽然不该把火撒到那些海盗身上，但在走向指挥室的途中，每每看一次自己的双拳，那种暴捶海盗至吐血的畅快感，还是会让他这个老海盗冷静不少。
将要踏入指挥大厅时，他突然顿了顿，然后对无人机说道：“白云海那家伙呢？我要当场批评他。”听到这话，身后的侦察兵们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老张，我在。”正巧，白云海从另一侧的走廊走来，步子大方，却在平缓带有些许沉重。
“什么老张，我现在是舰长，给我站好！”本来听到他那句老张，张兴华有些气恼，不过看在他走姿标准的份上稍稍压低了几分语气，“不听命令，冒着风险一个人冲出去拆核弹，就算是顺利拆了，你也是个个人英雄主义的典型。”
白云海愣了一下，然后乖乖贴墙站好，以标准的收腹挺胸动作直视前方。
“你有什么话说吗？”
“报告，舰长批评的对，但当时的情况并没有给我多少考虑的时间。”他的那声报告可谓是极尽白式风格，棒读中带有几分拖沓，无奈中饱含几层敷衍。
“我看你他娘的根本就没考虑，你只是...”
“报告，核武的威胁度太大了，比那些‘黑鹰’来说，所以我认为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要打断我说话。”那种如父亲试图管教娇生惯养太久的孩子般的有气无力感，一下子涌上张兴华的心头，让他的高血压差点发作起来，“我强调的是你去追核弹是不是正确的这个问题吗？我强调的是你不顾个人安危，盲目冒失的行为。不要觉得这一次成功了就没什么事了，要是失败了，你死了事小，为了救你而导致很多人伤亡，事情就大了。”
沉思片刻，白云海高声答道：“是，舰长！”
张兴华又想摸一根烟出来抽了，不过眨眼就在心中划去了这个念头，然后走到他旁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孩子，翅膀硬了，我就拦不住你去翱翔了。”他又顿了下，“也该翱翔了，我也到了卸任的时候。”
眼神在空中交汇，本以为他只是因队员的牺牲而感到悲愤，才会突然严厉起来的白云海，却在他那饱经世故的瞳孔中读出了深不见底的沧桑。
那是阅历赋予老舰长的独特气质，仿佛只要读懂了那份深邃就能读懂那个没落的海盗时代。
“放心吧，老张，我会带着大家完成任务，不会辜负侦察兵团的使命。”
“呵呵呵...”张兴华却发出他那奇特的笑声，然后看着天花板，轻声说道：“有责任感是好事，不过，军人不应该只有责任感，还应该有些别的...”
不等他说完，AI的语音便响了起来：“总部已经确认情报及清单状况，已重新分配指令，请前往指挥球确认。”
“包括在错误的命令，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听到白云海的话，正要踏入指挥室的张兴华不由得又笑了起来，“呵呵呵呵...算是吧，算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