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初年,新皇登基,民间婚嫁暂停,待选佳丽三千以充后宫。
“苏州知府凌邵之幺女凌霄儿,天资聪颖,才貌双全,特聘为正五品才人。”
花鸟使宣读完后,合旨笑了笑,“恭喜凌才人,恭喜凌知府。”
凌邵望了一眼一旁呆若木鸡的凌霄儿,心一颤起身接过了圣旨,“特使累了吧,请里头吃茶。”
“不了,老夫还要去下家呢!这次荣获宫嫔的可不少呢!”
花鸟使辞谢了凌邵的好意,领着一堆人奔着下家去了。
凌夫人擦了擦眼泪,“老爷,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啊!我们老来得女,只想拿最好的给她。如今养她到十三载,只想在过几年招个女婿来,也好叫她不离家能常傍我们左右,却不曾想她一朝身入宫廷。”
凌邵叹一口气,“这此前来选妃的花鸟使眼光泼高,不知怎么的瞧上了霄儿,还被封了正五品才人。莫不是霄儿擅诗词,才情在外,这才被盯上了。此次选妃皇后无权,皇上也并不放在心上,一直是由太后掌管。太后向来喜欢诗词,不知道在哪处听到霄儿的诗,这才封她才人的吧。”
凌夫人捏着帕子又擦了擦眼泪,“霄儿只会作诗,哪里懂得宫中尔虞我诈,离开我们可怎么活。”
凌夫人越来越哭得厉害了,凌邵劝不住只能在一旁唉声叹气。
凌霄儿望着哭得伤心的母亲,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拿起她肉肉的小手为凌夫人擦着眼泪。抬起她那稚嫩的脸庞,“母亲不哭!母亲不哭!听说宫里吃住都是极好的了,女儿不是去受罪而是去享福的呢!”
凌夫人抚摸着脸庞,然后一下子抱住了她。
正值豆蔻年华的凌霄儿,虽说只有十三岁,但是个头儿已经长得与凌夫人一般高了。
这一天,草长莺飞,燕子呢喃,温暖的春风徐徐吹来。
凌霄儿告别了家人,乘坐着官船北上京都。只带了打小用惯的两个丫头,翠翠和红红。凌霄儿虽有才女之名但是给自己丫头取名字确十分的随意。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名字是用来叫的,不好记的怎么行呢。
傍晚翠翠端来一盘桂花糕给凌霄儿做点心垫肚子用,谁知道她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
“姑娘?怎么了,先前不是好好的吗?”
“我打小就爱吃桂花糕,可是如今我却怎么也尝不出挂花糕的鲜甜滋味了。”
“姑娘第一次离家难免伤怀,方才在岸上见姑娘如此镇静,还以为……”
“爹娘年纪大了,我若是哭了,难免让他们担忧。哥哥们都在外做官,我这一走家里就空落落的。也没个人服侍他们。翠翠,我心里好难受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走,恐怕再也不能回来了。”
凌霄儿想着她那俩位垂垂老矣的父母亲,眼泪就止不住的流。翠翠在一旁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这位小主子年纪尚小,虽有才情在外,但心思单纯。当今皇上确实不是她的良人。
“砰砰”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翠翠有些迟疑了,这么晚还有谁会过来呢。
“姑娘,这?”
凌霄儿擦了擦眼泪道:“去开门吧。”
翠翠打开门,但见一位着桃粉色的女子携着她两位婢女伫立在前。那女子容貌清丽,看上去十分的温婉淑良。翠翠跟着凌霄儿在闺阁多年,识人不多但是她肯定此女子也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佳人。
“这位姑娘是?”
那女子道:“家父是江南巡抚温诚志,听说有一位凌才人与我同在一条官船上,特携婢女来此拜会。”
“原来是此次获选的宫嫔,婢子眼拙了,我家姑娘正在里头。”
翠翠殷勤地迎她进了客船。
她左右观探了一番,瞧着对面的人上下打量,不禁心中一叹,礼貌地施了一礼,“我叫温虞,今年十六,家父是江南巡抚温诚志。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凌霄儿起身同样回一礼,“我叫凌霄儿,今年十三了,家父是苏州知府凌邵。姐姐请坐,翠翠快上茶来,我要与姐姐同吃。”
温虞道:“我瞧着妹妹眼睛红红的,肯定是想家了。想来妹妹年纪尚小,这会子离了家肯定不好受的。姐姐那里有一道黑糖枣泥糕,甜甜糯糯的,现在还热乎着呢,妹妹吃了嘴巴甜了,心里也会好受些。荷华回去端来。”
“是。”
旁边出来一位着粉红色短衫的小婢女,应了声就急匆匆的赶回去了。
凌霄儿一听有吃的,心里顿时开怀多了。
“姐姐与我同坐一条官船,也是姑苏人氏吗?”
“那倒不是了,祖上是山西大同人氏,只因爹爹做官全家便都迁了过来。我自小长在这里,说来也算半个姑苏人了。宫中岁月难过,你我既然是同乡,日后在宫中可要相互扶持才是。”
凌霄儿叹了一口气,“姐姐宫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为什么人人都觉得那里是虎狼之地呢?我爹娘觉得,翠翠觉得,就连姐姐你也这么认为。我们这都还没去,别都那么悲观才是,说不定是处人间仙境呢!”
温虞掩面笑道:“你啊,天真烂漫的可爱哦。不过妹妹说的对,咱们这会儿还没去,就在悲天悯人的,确实不好。以你我之姿,就算做不得宠妃,在宫中也会有一席之地的。”
凌霄儿嘟了嘟唇,“只要大家平安就好了。”
正在说话的功夫,荷华提着食盒过来了。
凌霄儿闻着甜甜的香味儿,馋虫早就出来了。也顾不得旁人,乐哉乐哉吃了起来。
“嗯!姐姐的糕点真好吃,比起桂花糕好吃到百倍。”
一旁的翠翠笑道:“姑娘还跟从前一样,一吃到甜食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温虞见到胃口好到出奇的凌霄儿,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幼妹来。也是这般大小,也喜欢吃那些软糯的甜食。
想到此处她眼睛不禁湿润起来,不知她那位幼妹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在想着她呢。
“姐姐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呢!可是也想家了?姐姐不哭,也吃块甜甜的枣泥糕吧。”
凌霄儿撕了一块糕点放在了她嘴里。
温虞细细地咀嚼着,倒真的收起眼泪来了。只是望着外头的月亮,眸中更是添了几分哀愁了。
“妹妹,时候不早了,姐姐也该走了。”温虞起身欲走。
“啊?姐姐不再多坐会儿吗?妹妹还有好些话没同姐姐说呢。”
“我与妹妹同坐一条官船,还没有时间一起说说话吗?”
“那倒是,姐姐回去好好休息吧,翠翠快帮我好好送送姐姐。”
翠翠听到她家小主人的话后,也殷勤地将温虞送出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窗,走向前来,“姑娘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翠翠你怎么神经兮兮的,有什么话非要关上门来说呢?”凌霄儿端起身旁的杯子,吃了一口茶。
翠翠有些激动道:“我的好姑娘啊?这里不比在家里头,防人之心不可无。等会儿,红红回来了。我在给您细细说。”
这不说曹操到曹操就到,红红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回来了。
翠翠嫌弃地撇了她一眼,“小妮子,进来也不把门先关上。”
“偶弥陀佛,我为了打探消息可费了不少力气,翠翠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红红埋怨地说道。
翠翠没有理会她,自己走过去把门锁上了。
“红红说正经的呢,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红红喘了口气:“这次选秀规模可不小,荣获宫嫔的也不少呢。御女,采女,宝林各十人,才人两人,美人三人,婕妤一人,另外还特别封了李充媛,张修仪,齐昭容,以及王贤妃。”
翠翠皱了邹眉头,“王贤妃?刚进宫就封了四妃之一的贤妃,来头不小呢。”
红红点头:“可不是吗?能获封贤妃的还有哪个王家呢!当然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陇西王家了。据说这位贤妃还是当朝皇后的嫡亲堂妹呢!这王家真是高招,好让皇后和贤妃报团邀宠以保荣华富贵。唉!宫里头就是一团乱麻,光是皇后和贤妃,我们家姑娘就要当心了。”
翠翠道:“我看未必,一山岂容二虎。就算是亲姊妹为了高位也会斗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是堂姐妹呢!我看皇后和贤妃未必能够一条心。这王家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红红怨道:“翠翠这皇后与贤妃争斗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怎么的也扯不上啊?”
“是啊!翠翠咱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她们怎么的也不会害到我啊?”
凌霄儿听到那么多事,着实觉得有些疲倦。在她那个小脑袋,只想过着平静的小日子。
“唉!姑娘就是太小了,翠翠才这么不安心!想起老爷夫人临别时再三嘱咐的话来,翠翠真是不敢不尽心呐!”
“翠翠比我大不了多少岁,却跟我娘亲似得。呵呵……”
凌霄儿嘻嘻呵呵没良心的笑了起来,红红受了影响也跟笑了。整个屋子从刚才的凝重变得欢快许多了。
翠翠恼道:“唉!姑娘不懂事,红红你怎么跟着这般不知轻重了?我且问你,江南巡抚温诚志之女温虞是什么位份。”
红红想了想,突然一激灵,“是正四品美人,因为是同乡,我还因此特别的记住了呢!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姑娘难道不奇怪嘛?咱们刚上船不久,这位温美人却来了。消息这么灵通,看来不是个简单的人。”
“那位温姐姐人漂亮,糕点也好吃,我很喜欢她。翠翠你该不会是想要我以后提防她吧?”
“那倒不至于,对方只是想结交,咱们也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翠翠像个军师,将其中厉害之处又与凌霄儿说了遍。
凌霄儿哪里愿意听她的话啊?也只是糊弄过去罢了,连忙推辞自己累了,这翠翠方肯罢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