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已近午夜。
沈妄山洗完澡吹干了头发,瘫倒在床上,不觉又想到了江浔鹤,嘴角止不住上扬。
现在已经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了——关于“喜欢江浔鹤”这件事情。
手机震动声无情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沈妄山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滑向接听键。
“喂?”
“我要回国了。”
对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
“噢。”
“6号下午三点可以到。”
“嗯,知道了。”
对方无言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就这样吧。”然后迅速挂掉了电话。
沈妄山愣了一会儿,看着通话记录“苏渝”。
哎,日子不好过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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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下课铃声一打响,孟祠叙就出现在了一班教室门口。
“啊啊啊啊会长孟祠叙!”
“平时都很难遇到的,这次他居然主动来一班了……”
“是来找沈妄山的吗?腐眼看人基啊啊啊啊啊。”
这个时候难免有几个女生在犯花痴。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孟祠叙的耳朵里,而后只是对她们微微一笑。
目光搜寻到在桌子上趴着的沈妄山和算题的江浔鹤,孟祠叙迈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过去。
“上天台,有事找你。”
他伸出白皙的手叩了叩沈妄山的桌子。
“烦死了。”
少年不满地皱了皱眉。
孟祠叙毫不在意,对旁边的江浔鹤礼貌性点点头后就离开了教室。
天台。
透过织密铁网的空格,孟祠叙轻而易举地洞悉楼下所有人的活动。手指夹着烟盒自裤兜拿出,火机喷薄出火苗点燃香烟。
入肺又呼出,烟团散开,蔓延在这广阔的天台。
“苏渝要回来了。”
“我知道。”
“那江浔鹤呢?”
沈妄山冷漠的眸子里镀上一层铅灰,淡淡瞥了眼孟祠叙。
“跟你无关吧。”
孟祠叙唇边上升嘲讽的弧度。
“笑什么,难道你认识她?”
“见过几面而已。”孟祠叙顿了顿,补充道:“很有好感。”
“她不是你能动的。”
沈妄山的背脊一如既往地挺得笔直。孟祠叙微微侧身,对上他投来的目光,狠厉而坚定。
像是狮王在自己的领域上发现别的雄性狮子留下的气味时的眼神,迫切地想要抓住对方,将对方不该有的花花肠子全部用自己的利爪撕碎。
“看来你真的喜欢上她了,沈妄山。”
“那又怎么样?”
沈妄山嗤笑一声,直直盯着孟祠叙那双含有笑意的眼睛——就和黑夜一样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又想来抓住我的把柄吗?”
“真没意思。”孟祠叙拍拍他的肩膀,一边转身一边说道:“过于在意的东西永远都在折磨你啊。”
“你不也是吗?你的妈妈。”
孟祠叙的脚步突然顿住。
“你妈妈在你心中的价值就跟江浔鹤在我心中的一样,懂吗?”
没等他作反应,沈妄山就越过他离开了天台,不一会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孟祠叙沉了沉眸,迈步回去。
他推开门下楼梯,然而还没走几步,兜里的手机就剧烈震动起来。
“……喂?”
“祠叙啊,是我。”
“嗯。”
来到大楼阴暗的拐角处,他的脚步慢慢停下,背靠墙根摸索出了一支烟。
“有事吗?”
“下午放学早点带妹妹回来,我们六点就可以到家了,跟你大伯父约好了共进晚餐。”
被火苗映亮的眉眼给人以柔和的错觉,孟祠叙默默点着了烟,轻呼出尚存温度的白雾,半敛了眸子轻微勾起唇角。
“知道了。那你们路上小心吧。”
那边孟母接着又絮絮说了一堆什么之后,电话被转移到孟父手中。
孟祠叙安静听着,抬头凝视那一方小小玻璃窗照进来的光亮,偶尔“嗯”上一声,指间闪着微弱亮光的烟屑积得多了,逐渐零星地剥落。
待挂断电话,孟祠叙低眼盯着通话记录上那行“家 12分3秒”看了好久,才将手机揣进兜里,深吸一口气。
“我今天就是娶定她了!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妈妈,不容置疑!”
“你说说你像谁……你说你到底像谁!明明是那么乖张的一个孩子,现在让你听个话怎么就这么难?”
“早知道会生出你这种逆子,当初从医院抱回家后就不如直接掐死!”
“那你试试啊!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过,那我的妈妈呢!被你放逐到遥远的国家,她会怎样想!”
“父亲?……哈,你这样子也好腆着脸自称父亲吗?被自己亲生儿子整整恨了十多年的‘父亲’,多么感人!!”
孟祠叙在心口蓦然的刺痛下生生扯回恍惚的思绪。
回忆这种东西,就算关起来,可还是会在某个时刻重复。
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道理,其实他早就知道。
什么时候学会了不再踟蹰回望,什么时候才发现越是深爱越是伤害,什么时候终于也能微笑着从曾用来发泄恨意的同一张嘴中吐出柔软关切的话语。
年幼的孩子总是嚷嚷着要长大。
不错,做大人确实有做大人的好处。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把“长大”这件事情想得那么美比较好吧。
人在学着独立的同时总会变得叛逆,叛逆的同时又学会了偏执,偏执的极端就是无休止的争吵和与亲人的彼此伤害。
可不会互相理解,互相道歉,这才是最糟糕的。
倘若早知如此,早知成长是个如此辛苦和疼痛的过程,当初你还会如此迫切地期盼它到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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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不容,其实就是他人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