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石头砸中了男人的后背，将他生生砸的向前冲了几步，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聂小倩吓了一跳，正准备凑过去看看他是不是吐血了。
却见一道光风霁月的月白身影从远处倏然走近，随之一声清朗悦耳的声音开口道：“定身术！”
男子抚胸咳嗽的身子顿时僵直，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再也无法动弹。
聂小倩转过身，看向季三郎。
他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衣袖宽大，头发虽然乱糟糟似狗啃，却显得十分不拘一格，宛如他的性格一般招摇且张扬。
“三郎？”聂小倩喊了一声，眼底露出一丝惊喜。“太好了！你来了！”
她急匆匆正要说刚才从贼人口中打探出来的情报。
却见季三郎缓缓回头，风流倜傥，潇洒张扬的回眸一笑，似乎想要来个京剧的精彩亮相，却在目光看到聂小倩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聂……聂小倩？”他僵硬着笑。“原来你长这副模样。你长得可真……像个鬼啊！”
“……”聂小倩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但在季三郎眼里，面前的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骤然瞪大了眼睛，似乎眼珠子都要脱眶掉下了。
聂小倩顿了顿，解除了自己身上的障眼法，随即幻化出自己的真实相貌，然后毫不留情地弯腰用御物诀抱起地上巨大的景观石，对着季三郎的脑袋狠狠砸去！
“你才像个鬼呢啊啊啊啊！！去死吧！！！”
“卧槽！别打脸！”季三郎爆了一句粗口，脚下错开两步，闪过了迎面袭来的巨石。
聂小倩冷哼一声，瞪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没……没什么！”季三郎打了个寒噤，随后对她比划了一下，“先别动手，现在救人要紧！蒲家的屋子还烧着呢！”
聂小倩顿了顿，只好放下巨石，重归正题。
“三郎，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整个蒲宅此时已经四处着火，火势滔天，就连围墙和游廊都烧了起来，身处宅子里人们几乎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挽救这种火势了。
蒲老爷带头领着家人们往外跑，穿过熊熊燃烧着的宅门，逃到了街道上。仆人们相互抱着哭泣。
姜氏和葛氏扶着董夫人，三人望着烈焰燃烧的蒲宅门匾，眼泪汪汪，心生绝望。
蒲老爷目不转睛的盯着火海，心惊肉跳的咬着牙，低头恨道：“这帮家伙……竟然鱼死网破么！”
此时被火海包围的空荡荡的院子里，除了聂小倩和季三郎，就只剩下了那个被定身术定住的贼人没有逃。
聂小倩看着四周的场景，心底的忧虑越来越大。
“怎么办？这场火这么大……恐怕蒲宅就像当年的秦家一般，要被烧得精光了”聂小倩焦急道。
季三郎叹了一口气，望了一下四周的场景，说道：“到时候了。”
“什么？”聂小倩怔了一下。
季三郎脸上神情忽然沉寂下来，目光望着四周的烈火滔天，眸子里泛着静谧的夜色。
“等了十三年，终于到时候了。”他缓缓说着，向天张开了双臂。
今日他穿了一身衣袖宽大的长袍，被炙热的风吹拂着，狭长的眼眸里泛着悲天悯人的神光，举手投足宛若仙人之姿。
蒲宅里的大火熊熊燃烧，附近街区的邻居们都惊动起来了。
很多人自发从自家水缸里舀水前来蒲宅救火，议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
蒲宅西北角的屋子几乎已经烧成废墟，而今夜的西北风将火星吹往东南的房屋，偌大的宅子化身一片火海。
在这样人力无法触及的地方，只见季三郎张开的双臂宛如汇聚狂风火龙的旋涡，不断从周围吸附火焰过来。
大大小小朵朵的火花在他衣袍间翻飞，却丝毫不会灼伤他分毫，他那头乱糟糟的短发，在这样的火光场景下，愈发桀骜与张扬。
“小倩，今日事毕，我就要离开蒲宅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一挥衣袖，将那些火焰精华打散，化作星星点点的明艳火星，或收于手掌心里，或钻入他的皮肤……他的脸庞被光和热灼出了一片红霞，一双狐狸似的眸子烁烁发光，跃动着火焰。
四周的火势明显小了起来，原本还在燃着火苗的房梁慢慢熄灭了，游廊顶端的瓦片里红彤彤的火星消失了，还在燃烧的床幔从顶端开始变化，一朵朵火焰从半空中飘向庭院中间的季三郎，化作他周身的火星光点，绚烂多彩。
聂小倩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前世电脑桌面的唯美壁纸也不过如此了。
她呆呆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季三郎。
季三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小倩，你这知不知道你这副发呆模样很诱人？让人很想咬一口？”
“啥？”聂小倩回过神，恼羞成怒起来。
“你愿意跟我走吗？”季三郎再次重复了一遍，“你知道的，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是人类，而我才是你的同类。”
聂小倩未想到事情会有如此发展，神色有些懵懂：“你要走？你去哪？”
“回青丘。”季三郎微笑着说，“我是一只三百年道行的白狐，此番下山历练，是为了完成狐族的成年礼——‘报恩’。”
“报恩？成年礼？等等……你是狐狸精？”
“对，”季三郎笑着伸手摸了摸聂小倩的头顶，顺手又捋了一把她颊边的青丝。“你其实长得挺可爱的，比我想象中要更美。”
“别岔开话题！”聂小倩恶狠狠丢开他的手，说道：“什么成年礼，什么报恩？你说清楚！”
季三郎解释道，“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我们狐族的规矩，凡是即将成年的狐狸，都要下山进入人类的世界，成功完成一场报恩，才算真正度过成年礼。”
“我挑了很久，才选中蒲家的那个小孩作为恩人呢。”他笑了笑，“当初他肯坚守诺言，冒险走出衙门给我一块粗饼，如今我便替他收了这场毁灭宅院的大火。如此我便不再欠他的恩情，自由了。也完成了我的成年礼。”
“如今，我已成年，可以……”他的目光静静落在聂小倩脸上，四周的火光照耀着他的脸庞，以往平庸的面孔此时稍作变化，便变得精致动人起来，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弯眸凝视时，眸光撩人，勾魂夺魄。
“可以，选妻了呢……”
他低笑着，手掌抚过聂小倩的脸颊，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那是一个轻柔的吻。
温润的触感从额头传来，聂小倩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傻傻的仰望着他。
“小倩，你可愿跟我回青丘？我们是同类，同样拥有漫长的生命，我有足够的耐心教你法术，教你如何保护自己，不再脆弱，不再惧怕其他修道者的威胁……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明白自己怎么选择才对……”
“可是……”聂小倩内心挣扎道，“可小松龄怎么办？我不能离开他，扔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只是个人类。”季三郎叹息一声，“小倩，我跟你说过的，不要跟人类走得太近，不但因为人妖有别，更因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
“别爱上人类。”季三郎低声劝诫道，“你拥有近乎无尽的寿命，即使是我也不能与你相比。而人类只有短短几十年。你若是跟人类在一起，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你自己。”
“三郎……”聂小倩震惊的看着他。
季三郎周身的火光越来越浓烈，几乎将他整个人包围成一个巨大的光团，而他的身影在火光中影影绰绰，摇曳不定，仿佛潭中倒影，虚幻如梦。
“没事，我吸收了太多火焰，有点维持不住人形了。”他轻笑了一声，伸手最后抚摸了一下聂小倩的脸颊。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么？”他眸子里没有情欲，没有愤慨，有的只是单纯地欣赏和淡淡的遗憾。
“真可惜，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他最后的话语声消散在了风中。
四周的火光骤然暗淡下来。
季三郎身影低伏下来，化作一只雪白毛皮的狐狸，蹲在聂小倩面前，身上泛着点点绯红色的光芒。
接着，它额上的一小撮翘起的白毛骤然染上了火焰一般的亮红色，在所有的火焰全都被吸收了的情况下，成为了他身上最醒目的标记。
“三郎！”聂小倩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大变活狐，吓得都结巴了，“你、你该不会为了报恩，被打回原形了吧？！”
白狐甩了一下毛茸茸的大尾巴，低头轻声叫了一声，伸出爪子在地上扒拉了两下，写了一行字。
“我走了，再见。”
“别走！”聂小倩叫了一声，却又不知该如何挽留他。
她一直将季三郎当做朋友来看待，却未想过对方竟然是将她当做女友一般看待。这让她十分无所适从，既想要挽留季三郎，又不知如何开口。
而且季三郎刚才说的话落在她心底，也令她心里乱糟糟的。
季三郎作为朋友郑重地警告她，不要爱上人类。
可她本来就不会爱上谁啊，她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一个孤魂野鬼，哪里有资格跟别人谈情说爱……她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