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
龙蛇混杂,人来人往,地段偏僻,巷陌与闹市接壤,错综复杂,令人如坠烟海。
“店家,打搅了。”浮生一身蓝衣,笑意疏朗,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
巫玄一声不吭的立在他身后,饶有兴味的四处张望。
俊男美女,向来很容易博人眼球。惹眼的是,她脸上覆着一个半截的白玉面具,眼底好像望不穿的夏夜星辰,森罗万象,高深莫测。
周围的人频频投来关注打量的目光,接二连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闻言,掌柜停下拨弄算盘的手,僵硬的抬头。“客满了,下次再来吧!”
“店家误会了。”浮生彬彬有礼道。“在下走丢了胞妹,听说有人在这里见过她,所以可否劳烦店家通融,让在下进去瞧一瞧。”
“胞妹。”掌柜抖了抖唇边的八字胡,忍不住多看了巫玄一眼。“好说好说,那就看你能不能出得起银子了。”
浮生了然。“在下来的匆忙,银钱带的不多。”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细碎的银两,尽数放在了掌柜的面前。
“店家,麻烦你通融一下。”
“看你也算个明白人。”掌柜没有将银两看在眼里,仅仅点了点头,通情达理道。“进去吧。”
“多谢店家。”一番道谢,浮生和巫玄畅通无阻的一道拐上了楼梯。
天字一号房。
浮生正准备上前敲门,忽然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有力的穿透了紧闭的房门,传进了二人的耳朵里。
这下好了,不用猜测就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屋内,桌椅板凳缺胳膊少腿,茶具瓷片凌乱的碎了一地,地板上滚烫的茶水冒着热气,葱郁的盆栽被连根拔起,狼藉一片。
反观两人,一个步步紧逼,一个不愿退让,针锋相对,像极了争夺领土的狼。
浮生感觉脑门一阵阵疼。明明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动手实施暴力?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大人将他召回是所谓何事了。
“焱君。”浮生小心翼翼的从中周旋。“二位有话好好说,刀剑无眼,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焱烈看了看拼命对他使眼色的浮生,见巫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明白她已然不悦,冷哼了一声识相的选择了停战。
玉笙寒如临大敌的防备着不速之客的巫玄,紧紧维护背后娇小可人的青衫女子。
稍顷,三个人各怀心事的围坐一桌,焱烈安分守己的站在一旁,浮生唤来了店小二更换了房间被砸坏的物件,然后一同候在巫玄的身边,静待指示。
“巫玄大人,听闻你甚少踏足人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找到我的下落,笙寒佩服。”阴阳怪气的语调,证明了玉笙寒现在心情极大的不爽。
巫玄不愠不火。“你应该多谢魔族大殿下,没有他好心提醒,本尊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九幽之境的司冥大人,一手掌管凡人的生死命数,天帝还要看你的脸色行事,区区一个魔族人,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焱烈唰的拔剑直指玉笙寒,浮生笑意不减,眼底冷色一凝。
“魔族人一向嗜血好战,视人命如草芥,从来不将作为食物的人类放在心上,你为了个凡间女子甘愿受人支配利用,这一点足以令本尊刮目相看。”
巫玄眸色锐利,毫不在意玉笙寒点破她的身份,目光锁定了偎傍在玉笙寒身边的女子身上,言谈自若。“可惜了,凡人就是凡人,生命终究是有限的。”
“你给我闭嘴。”好像被人戳中了痛处,玉笙寒粗暴的呵斥她,怒目而视,语气不容置喙。“我一定会让鸾儿活下去,绝对。”
他不可以,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焱烈气不过,挥舞着剑想要劈了出言顶撞的玉笙寒,幸好被眼明手快的浮生一把制止了。
“笙寒,人都是会死的。”玉吟鸾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嗓音绵软,有气无力。
她模样算不上出众,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唯独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灵气逼人,纯粹干净,叫人自惭形秽。
“不会的。”玉笙寒温柔的抚上她的面容,声音不自觉颤抖。“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你要相信我。”
有一种命中注定,就是打从你生下来,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他因为她得以继续苟活人间,这条性命早就是属于她的了。所以,不论他付出什么代价,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那个神秘人,和你一样是魔族中人,他的身份是什么?”巫玄熟视无睹眼前的一幕,逼问道。
玉笙寒一愣,咬了咬牙,终于松口。“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当时,那个人以救玉吟鸾的条件来找他,迫使他为他做事,命令他创造梦境,让她们沉溺幻术一睡不起,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死去。
从头到尾,他根本没看清楚他的脸。何况,那个人的实力不在他之下,至于他的真实身份,他也是一无所知。
“好好照顾她。”巫玄相信他所言不虚,善意的叮嘱道。“记住,不要留下她一个人。”
语毕,巫玄准备领着焱烈和浮生离去。结果,玉笙寒突然起身,扬声道。
“巫玄大人,你是为了那个摄政王赫连清绝来人间的吧。”
脚步一停,巫玄缓缓回首,黑瞳光华流转,让人难以捉摸。“看来,你确实听到了不少风声。”
说罢,巫玄撇了玉吟鸾一眼,见她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直视她,意有所指道。“不论是谁,一旦有了弱点和牵绊,必定会成为敌人突破的缺口。凭你的势力,还不足以构成本尊的威胁。”
“还有,你对本尊的人出手,这笔账刚刚焱烈已经讨回来了,就到此为止吧。”
“你误会了。”玉笙寒连忙辩解道。“其实,那个人要我带句话给你。”
“哦?”巫玄难得被勾起了兴趣。“但说无妨。”
玉笙寒略一沉吟,还是选择了和盘托出。“不信请看弈棋者,输赢须待局终头。”
闻言,巫玄默不作声,深深的看了一眼亲密相依的两个人,扭头就走。
焱烈匆匆跟上,浮生与二人礼貌性的相视一笑,转身离去。
下了楼,眼见巫玄三人走的十分干脆利落,掌柜神情呆滞,只是专心致志的低头拨弄算盘,有一下没一下的重复着动作。
闹腾杂乱的街市,浮生亦步亦趋的跟随,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大人,你是不是怀疑魔尊已经来了帝都。”
按照以往,他对魔尊的半知半解,这仅仅只是他的论断猜想。
对待敌人,魔尊通常都是手下不留情,他擅长利用挑拨人类卑劣的负面情绪和见不得人的欲望,好叫他们自相残杀,然后,他坐山观虎斗。
平白无故,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善心大发,利用玉笙寒的幻术叫那些死者安心长眠。这一切,不太像是出自魔尊的手笔。
对此,巫玄没有半点回应的意思。
见状,浮生禁不住喟叹了一声。扪心自问,他好像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猜中过大人的心思。
毕竟,自家大人在神界的名声一直以来都是好坏参半,鲜少有人摸准她的脾性,才造成了风言风语不断。
“大人,你为什么不救那个人类?”藏不住话的焱烈,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大人明明可以拯救那个人类女子的性命,可是,为什么选择了置之不理,袖手旁观。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巫玄淡如止水道。“她活不了多久,是生是死,命中自有定数。”
生死循环,皆是顺应天道。她是一手掌控了人界的生死轮回,但,不代表可以将他人的性命,变成自己个人喜好摆布的轻浮之物,玩弄在股掌之间。
“焱烈,这段时日,你负责暗中监视保护他们两个人,不论大小事,一应回来告知我。等了结了所有恩怨,神界与我们再无半点瓜葛。”
“是,属下明白。”焱烈和浮生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