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
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端坐高位,五官硬朗,气势如虹。或许是常年在战场上征战厮杀,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的缘故,周身戾气环绕,整个人看上去阴森鬼气。
“今日摄政王贲临,倒是让这言府蓬荜生辉了不少。”中年男子接过身旁一美艳妇人递过来的茶,凌厉的眉眼,暗藏汹涌。
“言侯过奖了。”低沉磁性的男声,似冰雪消融,大地回春,万千梨花重回枝头。
男子一身玄色织锦长袍,玉冠束发,虽背对众人,看不见生的是什么模样,但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丝毫不输于一家之主威仪的言楼。
“不知摄政王造访所为何事?”
“三月之期已过,本王是来履行和言三小姐定下的婚事。”
“婚事?”言楼笑意不减,“实不相瞒,小女顽劣至今还未归家,怕是会辱没了王爷的名声。毕竟女子抛头露面始终不成体统。”
“无妨。”赫连清绝扬声打断,修长白净的手端起一杯瓷身通透的茶盏,摩挲把玩。
“本王与三小姐一见如故,欣赏她性情明朗直白,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一见如故?她怎么不记得他们两个见过?言懿好奇的注视赫连清绝的背影,见红叶浅笑不语,不由得心里发怵。
“小女人微言轻,怕是配不上摄政王的厚爱,请回吧。”言楼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只手遮天,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直接冷声下了逐客令。身边的美艳妇人忍不住上前想要说些什么,被言楼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言侯疼惜爱女,想来还没有做好准备,本王等些日子也不打紧。”
赫连清绝没有将言楼的不恭敬放在眼里,起身,颔首,领了护卫离去,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
转身的瞬间,言懿清楚的看见了他的模样。
剑眉飞扬,鼻梁挺拔,一双狭长的凤眼,幽黑的瞳孔似古井深潭,深不可测。立体的五官,凉薄的唇线,似笑非笑,在朝阳之下,恍若神人,高不可攀。
这就是她从未谋面的摄政王夫君,赫连清绝?言懿仅仅轻描淡写的看上了一眼,就直接的无视了。
相反,红叶从头到尾一直盯着赫连清绝的脸,目不转睛,让言懿有些哭笑不得。
也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来路不明的红叶。
“闻名不如见面。”红叶轻笑道。显然,她看穿了言懿的心思。
言懿一愣。的确,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威名远播,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一睹其风采。
可她始终看不清,这位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为什么会纡尊降贵的亲自上门商谈这门婚事,甚至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迎娶一个备受冷落,不招人待见的庶出之女?
“老爷,你为什么要拒绝这门婚事?”那妇人浓妆艳抹,珠围翠绕,厚重的脂粉气隔着老远都可以闻到。
“我自有主张,你别插手。”言楼冷冷的睨了一眼妇人,语气越发不耐。
“你的心思最好立马给我打住,老三找不回来也就算了,要是你胆敢让言家涉险,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老爷。”池素身子一抖,气息不稳,心虚的左顾右盼。“妾身没有别的意思。”
言楼冷哼一声,“你以为老三找不回来就可以让寐儿代替上花轿出嫁,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语戳破。池素直接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额上冷汗直冒,在言楼犀利的眼神下,根本无所遁形。“老爷,妾身,妾身也是为了寐儿着想。”
“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老儿还要看他的面子,如果李代桃僵被发现,摄政王借题发挥,试图瓦解言府的势力该怎么办?”
言楼的脸色如同乌云密布,透不出一丝光亮,阴沉的吓人。
毕竟,他和摄政王不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谈婚事未免太过于奇怪了。
何况,那个庶出的女儿,只能毁在他的手里,不可能有活路,也绝不能嫁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池素不死心的拽着言楼的衣摆,强做镇定,“一旦木已成舟,这件事就不会再被拿出来做文章,摄政王不可能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的。”
“糊涂。”言楼狠狠甩开池素,凶神恶煞地怒视着她,声音冷冽如刀。
“你以为他当真心甘情愿应允了先帝指派的婚事不成?若是寐儿真的嫁过去他借此来掌握言家,甚至想要吞并言家又该如何?”
朝堂之上风云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粉身碎骨。
明面上,摄政王主张兵权不可旁落,想要夺走他统辖十万重兵的兵符。而私底下,言楼笼络朝臣,打压摄政王,人尽皆知。
为了分裂摄政王的权势,他利用备受宠爱,身为贵妃的大女儿言骊夜夜在皇帝耳边吹枕头风,处处挑摄政王的不是,没成想那皇帝老儿吃硬不吃软,反而越加看重了摄政王的能力,予以重任。这一切着实让他头疼。
“怎么会?”池素瞪着大眼,难以置信的注视着言楼。“言家和摄政王并无仇怨,怎么可能?”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她一个妇道人家涉猎不深,尽管耳濡目染,但远远不及她想象中的简单。
私下,凡是言楼指派她办的事,她只能唯命是从,其余的,从不敢过问一句。
至于摄政王,人中之龙,炙手可热,言寐一心一意非他不嫁,正合她的心意,所以她自然而然要花点时间去创造机会,哪怕是在背地里耍弄见不得人的手段。
“地上凉,大娘不要坐地上了,快起来吧。”红叶闻声而来,白衣飘飘,清丽的面孔如水一般柔和。
“懿儿拜见爹爹,给爹爹请安。”
言楼脸色骤变,五指紧攥成拳,暴突的眼死死瞪着红叶。
池素赶忙让竹取搀扶她起身,整理了着装,强颜欢笑道。“懿儿,你擅自离家,可让你爹爹急坏了,不过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多谢大娘挂怀。”红叶翩然施了个礼,转向面无表情的言楼,“爹爹,懿儿挂念娘亲的病情,那懿儿先下去了。”
言楼一动不动,从头到脚审视着红叶,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抓不住。突然,他强硬的一把拽过她的右手,翻来覆去的似乎想要验证什么。
红叶自始至终没有反抗,她面上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意,挺直了腰板临危不惧地对上了言楼阴冷的视线。
半响,“下去吧。”言楼松开了她,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目的达到了,自然也不需要逗留的理由了。红叶微微欠了欠身子,果断转身就走了。
身后,言楼面容骤然狰狞,鹰隼般锐利的眼泛着冷冽的肃杀之气,骇人心惊。
而柱子后面,言懿脸色惨白,六神无主地杵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犹记得,生前母亲严厉地逼着她绣着火红的嫁衣,十指出血也让她不可以懈怠。
那时,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等她嫁了出去,想法子从言府抽身而出,守着摄政王府至少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是,当真相被残忍揭穿,原来她归根结底,不过是没有用武之地的一颗废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