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日记,林雪滨一点点看着崔和英生前写下来的文字。
“我发现在存储机器人的地下洞穴里,总是有一种神秘的声响。我以为那是机器人搞出来的,但是查证后发现不是。我请来地质学专业的同学,但是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地下洞穴的声响不是很明显,人耳很难听到,必须用仪器才能捕捉。说实话,如果不是我的机器人自己告诉我,也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所幸的是......”。后面的话被用颜色很重的墨水涂黑了,看不到。
“汉密尔顿教授又来了,这次来的还有很有名的富山邨生教授,他们在我们学校进行了关于外星生命的很精彩的演讲。我和他们聊了很久,我开始觉得,地外生命其实不一定是电影里的那种小灰人”。
“为了世界自由公民们需要的特种钢材,我开始和别的同事投入到这个工作之中。
为了保密,我把其中一个破损的机器人换上用新材料制作的零件,然后把他藏在那个洞穴里。我的教授和我一起保守那个洞穴存在的秘密,现在整个工业大学知道洞穴位置的不超过四个人,都是我们彼此信任的人。
不过他们也只是知道洞穴的存在,却不知道我在洞穴里做了什么”。
“我和教授今天都很奇怪,教授认为,他的实验仪器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干扰,但是随后就恢复正常了”。
林雪滨往后翻了很多页,这都是崔和英就读研究生时候的记载,多数是和科学实验有关的,一直到日记记完,都是科学实验和机器人的各种数据监测。而且崔和英很喜欢用人称代词“他”来称呼他的机器人。
林雪滨翻了翻,翻到第二本日记本。
“今天不错,我又救了两个完好的机器人回来,我把其中一个送回了他原本的人家。可是另一个,有着四条腿,四条手臂的,我却找不到他以前的家。他是个保姆陪伴机器人,身上无线信标最多让家人定位一公里的距离。
他虽然没有表情,但想来很失落。我能猜到,等待他回家的人们,也很失落”。
机器人小花在一旁看到这一页,它说:“啊,这就是我见到救援者的那一天”。
林雪滨继续看,崔和英的文字还在继续。
“机器人总是告诉我,他们认为地球很快要遇到外星来的高级生命。可是那是谁?我不知道”。
“机器人们总是这么说,我问他们,他们从哪里知道的。可是他们说,是预言书告诉他们的”。
“哈哈,今天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和机器人们聊天,他们给我讲《机械智慧手册》里面的预言,听了后我很开心。我事后把这件事和芳芳说,可是她却没有兴趣。
好吧,也许芳芳不喜欢机器人”。
“研究生毕业考试就要到了,机器人们给我帮了不少忙,不仅是替我直接做实验,还替我完成很多文书工作。速度之快以至于其他同学都以为我作弊了”。
中间有较长的一段记载都是关于崔和英研究生毕业后,如何在老教授的帮助下留在学校当助教的。
“今天我和芳芳结婚了。婚礼上我把两个带着摄像头的头环待在我和她的头上,这样我的机器人们可以在遥远的地下洞穴里看到我们幸福的时刻。
机器人们也表示非常开心,不得不说,机器人们的开心和我想的不一样,他们的开心就是不断加深他们认为的某件事的正确度,并以这件事为基准点。
如果百年后,机器人们成为一个文明,他们价值观的基准点就是婚礼的幸福,那真是太棒了”。
崔和英把机器人都称呼为“他们”而不是“它们”,这一字之差说明了崔和英把机器人当成人来看。
“芳芳怀孕了,算命的说是女孩。如果卦师说的准确的话,那么女孩就很好,就像是万物之母一样。我和我的机器人们说了这个女孩,我让他们给女孩起名。当然我还不能从医生那里知道男女,因此也可能不是女孩,其实是个男孩。
有个最可爱的机器人起了五个名字,我挑了一个,叫做珍妍。珍妍的意思表面看是美好的珍宝,但其实,珍妍的名字也是在纪念为了机器人技术而努力的人们”。
“孩子降生了,果然是女孩子。机器人们见到珍妍降生也很开心,他们虽然不会笑,但是却能用各种方式向我传递他们的开心。
不过,最近我在地下洞穴整备机器人的辅助设施时,发现了只有15米长的洞穴尽头的那块石头其实是可以用工具移开的,我把石头移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
把线控机器人派了下去,结果用技术设备探测到了更深处的地下河。
我一个人不敢下去,只敢在洞口较近的地方活动。洞穴和实验室地下室之间有一道故意装上的安全门,仅此而已”。
“有两个勇敢的机器人,他们通过无线电网络,同时驱动着五台爬行机器人进入了那个更深的洞穴里。他们一直走啊走,走了近两公里,终于到了地下河的位置。
而根据探测,顺着地下河再前进三公里,还能到一个更深的地方,可是那是哪里,我不知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包括我的教授”。
“丛教授很帮助我,他帮我争取到了最快的讲师身份转变速度。当然,我现在还没到那一天,不过快了。
丛教授的帮助不仅在这里,他还特意把这个地下室给了我专门使用。我知道,这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和丛教授都有着同样的理想。
富裕、平等、自由的新世界,他们和无论物质或思想都贫瘠、人和人不平等、经常不自由的旧世界必然是有一战的。丛教授告诉我,现在这几年,世界上总是打来打去的。也许到了时机合适的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星河神州的海军又出征了,在一月十八号这一天。据说出港没多久就打了起来,惨胜还是大败都不好说。电视上报道是彻底的大胜,但是有网络流传了几分钟就被删除的现场视频显示,回来的人和船都不多。
不过,有一艘没有刷舷号,从船厂紧急下水的护卫舰打的很顽强。护卫舰的舰桥被炸没了,指挥、航海、情报和电战机构都被炸没了。
不过损管得力,船身倾斜却终于还是没沉,所有的武器里还能看出来原本样貌的,只有前主炮和尾部机库上的近防炮组。据说护卫舰的动力还在,最后是靠着轮机舱的一个猛士在漆黑中摸黑控制着两台轮机的速率,依靠两个螺旋桨的差速来转向,就那么把船开回来了”。
林雪滨看到这里,他会心一笑,他知道这个轮机舱的猛士是穆海腾。
“不过,那艘护卫舰上的幸存者在回港的时候,厌战情绪很大,甚至舰上有人反着悬挂国旗,表示反战。
很多水兵都是知识青年,还有兵源不足,事先从艺术院校出去的。他们怀揣着海神的豪气出征,又带着水鬼们心中的怨恨返航。
他们做出了国高联最不喜欢看到的事情。那些躲在安全的地方掌握战争的战争贩子们很恼火,一场用来增加他们威望的表演秀,竟然被一面反着悬挂的国旗毁了”。
林雪滨看到,崔和英在这一页还夹着一张手绘的护卫舰草图,画的很像。他继续读下去。
“有个在船上的信号兵说得好,议员们把战争描绘为一场武装野营,仿佛出海晒几天太阳就能轻易地得到胜利。战争机构用一套幼稚的,漏洞百出的,不负责任的作战计划,草率的让他们在不该出动的时候出动,逼他们在不该作战的地点作战,白白浪费这么多的生命。
而战争贩子们所图的不过是为了用一场所谓的决定性大胜,为陷入反战抗议之中的议员们找个扭转不利局面的条件。
所以,战争贩子们骗一群年轻人去前线。只要摆开出港的架势就好,最后无论打不打得赢,在宣传上都是打赢了。反正敌国早就在秘密谈判中给出了和谈条件,战争是迟早要结束的,他们在一一八海战开始前就知道战争何时结束,并且如何结束。
哈哈,笑话啊,战争贩子们已经控制了新闻,又何苦浪费这么多的人命呢,直接坐在核防护所里让新闻机构连着报道大捷不就好了。
而那艘护卫舰上的那些勇敢的年轻人,他们用英勇的作战在外国军队面前维护了国防军和星河神州的荣誉。
军官们大都死了,幸存的水兵们接管了军舰,这些没有外国人面前退让一步的英雄,又在回航时整齐的站坡,高唱海军军歌。他们无比勇敢的用一面反着挂的国旗,狠狠地抽了那群草菅人命的战争贩子们一个大嘴巴子。
那意思很明显了,对于国家和民族,我们尽责了,但这不代表我们认同这场战争和驱动战争的人”。
崔和英所有的日记都没有日期,好似是刻意的。不过根据里面的描述,林雪滨知道,那说的就是自己参加过的一一八海战。
日记里那个信号兵,就是自己。那个在轮机舱操控两个螺旋桨差速转动以求回航的就是穆海腾。而那面反着悬挂的国旗,是当时没了左手的李蓉和头部受伤的邢绍武接力挂上去的。
不得不说,他们四个人后来的遭遇是自作自受,但他们做了这样的事,在战后能逃脱更加严厉的清算,却不是因为战争贩子们的仁慈。他们能够活到现在,单纯是因为海军先前迫于议会压力贸然出动,进而导致无谓损失,由此国防军和议会产生了激烈争执,事后国防军方面有意识保护一一八海战老兵的缘故。除此之外,就是他们这些老兵的自救行为。林雪滨离开军队后,利用自己艺术工作者大肆传播参战老兵的近况,得到很多民间的声援。艺术家协会更是把这些老兵的安全状况更新在全球网络上,让任何想要报复的人都不好下手。
林雪滨把日记本暂时放下,他已经预感到后面写的都是什么了。这一本都是五年前开始写的日记。
继续看下去。
“海军一一八虽然在局部惨胜,击溃了敌人的舰队,但是本质上说,这也打空了已有的主力舰队,其实是一个得不偿失的作战。
这算是个信号,在几十年前,海军依靠众志成城的魄力以寡击众,以弱胜强,打败十三国海上联合干涉舰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几十年前,那时的军人知道为何而战。而现在,军人只是议会拿来染红自己顶戴花翎的消耗品。
从这一点看,未来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出身于国防军的成员转而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反战力量。而反战,与同时追求有尊严的持久和平,正是我们的一大目标。
可是,我有时不得不想,为了终止战争,是不是还要打一场战争。
我不想让世界再陷入战火,但是我很悲观,这场仗好像躲不掉,新世界和旧世界不会和平交接”。
“随着战争信心的变化和对战争本身的思考,很多事情变得微妙。不仅仅是我们组织在研究新时代的活动战略,我们的情报人员注意到,飞龙旗也出现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说实话,我对于他们这群人有不小的好感。他们古代曾是大草原上的自由牧民,北方河畔的山林猎人,边境要塞里不受管控的军队,海上的海盗,陆地上的行商,雪山脚下的盗匪。不过总而言之,他们是一群不喜欢被统治的人。
他们和我们一样,只不过,他们没有我们有这么宏大的野心,不会像我们一样主动介入外面的世界。飞龙旗只在乎自己的无拘无束,群落的独立,以及国家历史版图的完整,而我们,更在乎建立整个世界的新秩序”。
“哈哈,星河神州的男子足球又踢输了,现在连外国的业余队都赢不了吗”。
笑了笑,林雪滨把这之后的日记翻了翻,主要都是和战争,或者世界秩序有关的,他翻完这本,跳到下一本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