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这间小诊所里,林雪滨被外面零星的枪声给惊醒了。
邢绍武正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情况,穆海腾在一旁的长椅上躺着休息。自己的身边围绕着三个人,两个人他不认识,但是从他们疲惫又欣慰的神情看,是救了他的医生没错。另外一个是个女人,正把金属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身上,眼睛看着林雪滨。
林雪滨轻轻地说了声谢谢,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他又梦到了那场海战,他作为信号兵参与抢救漏水和起火。而穆海腾则在轮机舱里看着身旁的漏水越来越高,逐渐地失去理智。轮机舱的舱门被巨大的爆炸给扭曲了,只能打开一个巴掌宽的缝隙,林雪滨为了让其他人拿出工具撬开那个舱门,他毅然决然的用自己身体撑住了通道,抗住了被炸坏的金属构件。头上的金属构件很烫,但是必须被挡住,否则就没有足够的空间让战友们把人救出来。
邢绍武作为舵手,在舰桥上被巨大的震动震倒,头撞在舱内的设备上晕了过去。他刚刚被李蓉从舰桥搬下来,随即两人就感受到更大的震动和爆炸,头上的舰桥直接被一发反舰导弹摧毁了,上面的人都死了,就连下方的战情指挥中心里也是伤亡惨重。李蓉和邢绍武都倒在船舱里,粗制滥造的船舱中有焊缝崩开,变形后的钢铁设备承载着巨大的重量将李蓉的左手死死地夹在下面,痛的李蓉醒了过来,又晕了过去。
林雪滨还梦到了一个叫秦昭德的雷达兵,当时他正在外面抢救雷达,结果随着舰桥一起化为飞灰。
林雪滨想着那艘美丽的船,他以前对那艘船没什么细致的了解,但是战后他越来越喜欢那艘船。他知道,那艘舷号都没有的护卫舰,那艘粗制滥造质量低下的军舰才是他的避难所,是他最安全的港湾。
林雪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天已经亮了,他对其他人说:“我睡了多久”?
李蓉回答:“不算太久”。她说着,还挥舞着她那金属的左手。李蓉原本还算标致的脸上,留下的是一道可怕的伤口,歪歪扭扭的,从嘴角一直到颧骨的位置。她今年才25岁,比林雪滨还小了一岁。
李蓉说:“你很幸运,那个击穿了防弹衣的弹头不是我们常见的弹头。那是一个很细小的,锥形的,由带着一定弹性的材料制成的。弹头上是磁追踪器,我们已经取下来了,所以你伤的其实不重”。
林雪滨问:“什么叫磁追踪器”。
李蓉说:“说白了,你身上带着那个弹头,只要你离他们的人和他们携带的感应器太近的话,他们马上就能知道你在附近。这东西用磁力,和磁铁一样,而不是无线电讯号,所以现在不受影响”。
林雪滨:“龌龊”。
李蓉说:“如果是在以前,如果你身上带着这个弹头的话,不管是你去乘火车乘飞机通过安检门,还是自己驾车通过高速公路的检查站,人家完全可以通过联网的安保检查系统马上就知道你在哪里”。
邢绍武端着东西从里屋走了过来,他给林雪滨喂食一些温热的食物。他吃着碗里的豆腐脑,咸咸的感觉显得有点滑稽,就好像世界还没变一样。
李蓉说:“邢绍武的两个朋友给你做的手术,他们已经走了。我昨天来晚了一些,后来我给你输血,穆海腾也给你输了血。你们就是把我当成免费医生了,我以前在舰上救过老邢,在营地里给海腾坐过手术,现在又给你输血”。
林雪滨有了点气力,他说:“谢谢”。
李蓉挥了挥金属的左手,她说:“你又在假装客气”。
林雪滨不再说话,邢绍武给他喂完了食物,正巧门开了,穆海腾拎着一个沉重的提包走了进来。
穆海腾把包打开,他说:“我从黑市弄到了一些枪,都是制式武器”。他从包里把三把冲锋枪拿出来,他说:“U-82型,挺沉的,穿透力强,但是射速太快了,我没用过,也不知道怎么用,需要学一下”。
林雪滨慢慢地坐起身来,尽量不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他看着那些枪说:“好吧,我也没用过,我还以为是激光枪什么的,看来还是动能武器”。
李蓉此时说了句:“你们跟我去飞龙旗吧,这里不适合我们。我们去山里,自由自在的当一个自由民,多好。你们知道的,权力是通过恐惧和压迫来维持存在的,但我们在山里不受压迫,我们用武器保护自己不受恐惧,管他什么权力和大道理,对我们都是没用的”。
林雪滨说:“但是我想做点什么,我想要揭露这些秘密,阻止战争的继续。我不想看到那些无辜的老百姓遭受轰炸和恐惧,我不想看到那些你我一样的战士被战争贩子用大道理蛊惑和利用,我不想看到那些孩子在一片废墟里长大,我也不想让自己的生命给那些蝗虫作口粮”。
李蓉挥了挥左手的假肢说:“除非去当飞龙旗,否则你们没办法的。你看看战争让我们现在都是什么样子了,我失去了左手,海腾受点刺激就要发疯,老邢被逼着坐到了窗台上,而你又挨了两枪”。
林雪滨则说:“但是我不打算放弃,我去避难所看到过,我见过那些孩子们被温压弹杀死后的景象。我知道这个战争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李蓉说:“你知道是没有用的,我们都知道,有什么用。如果你要救孩子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那些人的监护人,我们带着他们去山里当飞龙旗,多好”。
林雪滨说:“那如果有一天飞龙旗不安全了呢?假如战争持续扩大呢?还有,根据凛冬之约,你们现在会对外敌进行抗争,这样的话,飞龙旗也不安全”。
话说到这里,李蓉用右手摸着自己左边的铁手,她不说话。邢绍武看到这一幕,邢绍武说:“你们不关心自然的危机吗”?
林雪滨说:“自然的危机有科学家们去对付,晴空委员会就是个例子,我们又不懂,只能信任那些科学家。保护伞装置已经在建设中了,相信以后会有好转”。
邢绍武说:“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觉得,这个自然危机和军事危机会不会拧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危机”?
林雪滨说:“什么意思”?
看到众人的疑问,邢绍武说:“星环谋求的是世界级的大变革,他们不会放弃对环境危机的关注。所以他们要么自己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措施,要么和别的科研团队进行合作。比如从技术上讲,也许和晴空差不多,建造一个巨大的罩子或是保护伞来给他们的根据地提供庇护。不过,激进的星环和保守的晴空从理念上不太能合作到一起去,也许他们会找别人。
光明信使想要去野外,不和世界产生瓜葛,他们会不会和那些研究另一种防御措施的团队合作呢?比如生化人、机械人?
还有飞龙旗,飞龙旗不想让自己变成两个脑袋的怪物,但是又要面对环境的危机。以飞龙旗来看,飞龙旗也许......”。
李蓉干脆地打断了他说:“我们飞龙旗会夺取长弓小组的成果,我们要成为自由自在的人,我们开着飞船,全世界到处旅行,不占用任何国家的土地,也不侵犯任何国家的资源,也不被你们管着。不管怎么说,飞船上的舰炮总比枪更安全”。
邢绍武说:“那听起来真不错,好像长弓小组已经四面楚歌了”。
林雪滨说:“不,长弓小组可不是废物,他们不会这么简单四面楚歌的,你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有多么狡猾吗”?
李蓉说:“知道,吃人的怪兽在讲述怎么去保护人类,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林雪滨又说:“我想起了一句话,叫做‘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
邢绍武接着说:“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
林雪滨说:“没错,我们上学的时候都学过这些,这都是我们课本上的”。
邢绍武说:“那么今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林雪滨说:“我们不能因为退伍了,就对一些事情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就拿眼下的局面来说,我们如果要制止战争贩子的疯狂,怎么才能制止呢?我认为只有从物质层面彻底消灭他们这一条路。对于那些利用我们所有人的支持而为他们自己的飞船服务,直至他们坐着飞船去太空,然后把我们冻死在地球上的家伙们来说,我们想要制止他们就只能这样”。
邢绍武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林雪滨说:“第一个是制止他们对我们的有组织掠夺和利用,也就是破坏掉他们在我们之间的组织,并且建立起我们的组织。比如战时督查组是他们负责掠夺的组织,而我们就要破坏这个组织。同时,为了有效的捍卫我们的利益,我们也要建立我们自己的组织加以抗衡。这个组织包括建设的力量,也包括武力的力量。
第二个是建立我们的理论,并将这个理论转变为物质。我们得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该去怎么做。我的意见是这样的,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维护某一个集团或某一种路线的利益。我们在这个遭受到自然危机的世界里,应该维持一种真正多元化和自由的,互相不打扰的世界。我们在小范围内是互不打扰的,但是在整体上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解决威胁所有人的大问题,比如自然环境的变化。得益于技术和生产方式的进步,我认为这在未来是可行的。这一点上,星环组织、飞龙旗、光明信使的存在都很值得研究。
第三个是我们不能单打独斗,不能依靠个人英雄主义和超级战士一样的手段去实践我们的计划。我们必须要完善我们的队伍,让我们的队伍壮大起来。但我们不应该和以往的任何一支力量一样,让他们以一种原始的,落后的组织形式存在”。
李蓉听完,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夸奖,她说:“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你应该去当议员”。
邢绍武倒是说:“那你的理论可否完善呢?是否可以继续细致一些”?
林雪滨说:“不知道,我不想当空谈家,我要是可以几句话就阐述出一个逻辑完整又贴合实际的理论,那么我早就去当大学教授了”。
李蓉倒是笑了一声说:“懂了,所以你这个梦想家准备摸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这倒符合你退伍后的职业特征”。
林雪滨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穆海腾一直没说话。林雪滨看了一圈,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去练习一下,先从小开始做。梨子好不好吃,还要亲口尝一尝才知道”。
李蓉说:“你这个所谓的练习倒是有点吓人”。
林雪滨说:“那就吓死他们吧”。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林雪滨又躺下了,他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去制止战争贩子的疯狂,保护自己的安宁。他想到了秦昭良,现在只有秦昭良和万强两个人有办法从技术上帮助自己,而刘建阳和曲卿嬛肯定是不行的,他们和市里走的太近了,晴空不会和自己合作,也不可能保住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