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晗的伤基本上都是那种会把自己弄成一团糟糕的伤,要么就是全身粉碎性骨折,所有的骨头都已经处于截肢边缘;要么就是全身都钉满子弹,手术就好像给一个在仙人掌田里滚过的人挑刺一样麻烦。
包庆卓相信,戴晗的那种伤,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处理。而这一次,确实较以往都更为严重,在手术的过程中,包庆卓不止一次被吓得满头冷汗。
他小心翼翼地从心脏旁边取下一颗已经碎掉的子弹,心脏外壁似乎已经被擦伤了;他从戴晗脊柱旁边复杂的神经当中一粒一粒往外挑子弹的碎颗粒,稍不小心就可能伤及人体重要的大神经,让他全身瘫痪;……
手术做到后来,包庆卓都有点精神恍惚,他不止一次想叫一个助手过来接替自己,可是随便一想,便觉得这样的手术,其实没有一个人是能够胜任的——其实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这真是一台勉为其难的手术!
戴晗总是在死亡的边缘试探,这一次,似乎已经不是在边缘试探那么简单了。
包庆卓看着恢复仪器中的戴晗,感觉那就是一个死人了,一个死过的人。如果把世界简单地划分为活着的世界和死去的世界的话,那戴晗,怎么看,都是那个死去世界的人,他身上总带着那个世界的浓黑色。
戴晗慢慢睁开眼睛。透过稀薄的淡红色雾气,包医生看见了他的眼睛轻微地动了。
“你可真行,这种伤你都能活过来。要是别人,早就死了,十条命也抵不住这样的伤势。”
“哦。”
戴晗的声音还很微弱,这让包庆卓想起来刚刚加入SK的戴晗,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浑身流露出孩子特有的纯粹气质,安静而又淡漠,丝毫不引人注意,仿佛是一抹淡淡的影子。
包庆卓回忆往事的时候,传来戴晗微弱的声音:“别人?还是人?”
包庆卓皱皱眉头,凑近一点问道:“你说什么呢?”
“要是别人,早就死了对吗?”
“肯定的。”这还用问吗?
“那我为什么没有死?”戴晗的口气听上去不像是平常不着调的无心之言,反而认真得近乎发痴,这倒是比较少见的。
包庆卓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没头没脑地说道:“你,命大呗。”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吗?”
“戴晗?”包庆卓站了起来,狐疑地看着戴晗,心开始悬了起来。
包庆卓去看了一下体温显示器:戴晗正在发烧。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包庆卓有点紧张,将恢复仪器的速度调慢一点。如果半小时之内戴晗体温还没有降下来,他还要另外采取相应的措施。
这个戴晗,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让他加班多久了。
安静的医院重症康复室里,包庆卓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戴晗的了。
戴晗加入SK的时候,似乎只有十四岁,那时候的SK还是一个只有三个部门的小型组织,现任首领便是其中一个部门的领导,那个部门主要负责用暴力手段解决各种争端和麻烦。
初见戴晗,包庆卓便觉得奇怪,一向沉稳的齐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让这么小的孩子进入暴力武装部门,做持枪杀戮的事情,然而不久,他就知道了传言“异能力”的存在竟然是确定无疑的事实。
这个孩子展现了他无法被杀死的特质,所有指向他的子弹都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截下来了!所有打向他的子弹,都在他的面前颓然落地,有的甚至仿佛撞击在什么看不见的物体上,碎成颗粒,四处飞溅!
那时候的戴晗,就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有着大大的眼睛,却空洞漠然地看着一切,他漠然地看着所有子弹在自己的面前颓然落地,空动漠然地看着周围人们或兴奋或诧异的目光,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空壳。
然而这个孩子对各种杀戮手段的掌握却出乎意料地快速,尤其是各种轻武器,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三个月不到,他的枪法就让SK的射击教练甘拜下风。
十四岁的少年,却成了SK最黑暗最冷酷最果决的杀手。包庆卓觉得,戴晗就是一阵杀戮的黑色旋风,风沙所过,必然血流成河。原本什么也不是的SK,终于因为这个小小少年,觉醒了自己暴力和杀戮的本质,或者应该说,是戴晗赋予了SK暴力和杀戮的特性,开启了这个组织血腥崛起的历史。
即便如此,戴晗依然漠然空洞一如行尸走肉,眼神涣散,什么也不看,大大的眼睛既没有焦点也没有深度。
有一次,包庆卓和自己助手的对话,不小心传进了戴晗的耳朵里。
助手和包庆卓抱怨:“那个叫戴晗的小孩,实在没有礼貌,撞到了我连句话也不说,还瞪了我一眼,好像是我的不对一样。”
“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小孩子?那能叫小孩子吗?我看用来形容和分析人类的理论全都不适合放在他身上。我真担心哪天他推开我家的门给我两枪。”
那时候,戴晗刚刚做完一件推开市议员的门给人打枪的事情。
助手一个劲地抱怨:“我看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那就是齐先生从哪里捡回来的一个武器。要不然怎么打都打不死?我亲眼看见,子弹打在他身上竟然给弹了回来!天哪!”
包医生正忙着,就随便应了一句:“就当他不是人是个武器好了!”
“就是,就不是人。根本死不了的怪物!他大概以为自己用不着医生,所以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出了故障只管进修理厂,也不必搬到我们这里来!”
包医生听不下去了:“你差不多可以了,对一个小孩子说这样恶毒的话有些过分了!”
“并不过分。”实验室的门口传来一个清澈冰冷的声音。
包医生和助手回头,看见戴晗直直站在门口,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清澈透明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和温度。
“呃,呃……”包医生支吾了两声,感觉到身边的助手猛打了两个冷战。
戴晗直直站在那里,直勾勾看着他们,说道:“下次我搞坏了,拜托修理一下。”说罢便转身而去,却在几秒钟之后折回来,站得正正地说道:“那个人我只打了一枪哦。”
包医生和助手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戴晗解释道:“那个市议员。我不需要打两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