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贡院,外头已经站了许多考生,有些许是同窗相识,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也有不少身后跟着侍童,神情严肃。最为显眼的却是场地中央的几人,皆身形高挑,仪表堂堂,不时朗声大笑,十分高调,引得人不由得注目而视。
芝雪见他们服饰和腰上配的宫绦玉佩,心道定是国子监出来的学生了。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与叶云景静静站在场外等候。
然他们两人虽极尽收敛,奈何容貌气度着实过于出挑,也也引来不少人偷眼打量。又见两人衣着朴素,身后也无侍童跟着,便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芝雪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为所动,见前头已经允许入场,叶云景便前去排队,她在一旁等着。
贡院门口有两位文官模样的人把持秩序,芝雪跟在人后,刚进门走了几步,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挤得险些摔倒,手里的东西也差一步脱手而出。
勉强站稳后,芝雪回身看了一眼,却见一纨绔公子站在他身后,见芝雪看过来,便歪嘴笑着挑了挑眉,显然是故意所为。
芝雪不想与此人多纠缠,转头便要走。那人却不放过,快步走到芝雪跟前拦住他去路,阴阳怪气道:“科举只允许男子参试,什么时候娇滴滴的小娘子也能进来了?”
有那看好戏的亦止住脚步,听他这么说,不嫌热闹地哄笑起来。
芝雪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我只知身有残疾之人不得参试,这位公子眼神不好,又是如何通过院试乡试,又无人搀扶进得贡院来的?”
那人被芝雪一噎,没想到芝雪长得娇娇弱弱,竟这般牙尖嘴利,一时也想不到回敬的话,见周围人转眼又嘲笑他,急得脸色涨成猪肝红,刚想破口而骂,却被走过来的一位官员喝住。原来是他见这里聚了不少人,唯恐举人之间起了冲突,若是影响了考试,他头顶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那人见此息了气焰,恶狠狠看了芝雪一眼便走了。众人散去,芝雪
面上无波,仿佛方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走出两步,忽觉右前方似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芝雪不经意抬眼,却见是方才贡院外那群公子中最为显眼之人站在不远处,正侧头看他,见芝雪看过来,施施然一笑,朝他点了点头。芝雪虽不识此人,却觉此人应是好意,便回了一笑,然后没再去看他的反应,垂下眼帘便走了。
叶云景在贡院里考了三天,出来时便听身边的举子高声抱怨,说试题太难,考得头昏脑涨,还吃不好睡不好,等等。
叶云景略觉好笑,缓缓走出贡院大门,见芝雪在不远处等他,便加快脚步朝她而去。
“哥哥,考得如何?”芝雪笑着问道,并不太担忧此事。
叶云景点了点头,嘴角弯起:“试题不算太难,勉强还能应付。”苦读十几年,不过为了这一朝,他再是不悲不喜,心中不免也松了口气。
两人行至大街上,正值太阳落山之际,街上仍有不少人,小摊小贩在路边高声吆喝,倒也热闹。
叶云景见芝雪颇有些好奇地看着街上的景致,眼中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之色,一向清冷的容貌也浮上浅浅笑意,不由得心中一动,逐渐放缓了脚步。
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嘶叫声,不过片刻,那声音越来越近,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没得惹人心慌。身后的人群忽然混乱起来,不时有人惊叫出声,芝雪皱眉看去,却见一人驾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朝他这个方向飞驰而来,不少摊贩行人躲闪不及,被那阵劲风扫倒在地,哀嚎不止。
叶云景拉着芝雪后退几步,紧盯着那人。
芝雪抓着叶云景的手,不免有些紧张,可当他看到路中间呆愣站着的一位姑娘时,心却彻底提了起来,指甲掐入手心,忍不住惊叫出声:“哥哥!”周围众人亦提心吊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人敢上前相救。
叶云景也看见了,眼见那匹横冲直撞的疯马离姑娘不过数十步之遥,他拉着芝雪后退几步,然后脚尖一点,飞身冲到路中央,抱起那姑娘在地上翻滚一圈,险险躲过马蹄,将姑娘救下。而骑马之人却瞧也没瞧他们一眼,只听马鞭咻的一声打在马屁股上,越过他们朝前方疾驰而去。
芝雪的心险些从喉咙口跳出来,死死盯着叶云景的动作,见他安然无恙,才发现自己都忘了呼吸,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哥哥万万不能出事。
叶云景牵着那个孩子走到芝雪面前,见芝雪脸上尚余惊慌之色,轻笑道:“吓着了?”
芝雪只觉心中混乱,冲上身去狠狠的抱住叶云景,她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待到心中不安慢慢缓解时才放开了他,不由得狠狠瞪了叶云景一眼,抿起嘴角不肯言语。
叶云景深知自己有些过分,摸了摸芝雪的发丝安慰。
芝雪不肯理他,转身弯腰问那刚刚被救的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嘴唇紧闭,摇了摇头。
叶云景松了口气,既然没事了,他们就可以走了。本想转身离去,却被紧紧的人抓住了衣袍。
是那姑娘。
叶云景不解,把手拿开,又被紧紧抓住了。
芝雪在一旁好笑道,哥哥这莫不是被人给瞧上了,来一出英雄救美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叶云景无奈,便问道:“你家在哪儿?”
姑娘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之后再问她什么,她都摇头不答,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竟什么都问不出来。
芝雪见姑娘盯着她们看,虽强作镇定,也不张口求他们,眼睛深处却流露出一丝不安,想必心中还是怕的,便对叶云景道:“哥哥,先带她回客栈吧,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叶云景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姑娘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人身后,手却依然紧紧的攥住叶云景的衣袍。芝雪略觉得好笑,便低头看着这位模样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却见她眼睛盯着前方,察觉凝兰的视线后也没什么反应,一双大眼睛却不自然地眨了眨,耳根有些泛红。芝雪看着她的哥哥笑笑,叶云景略尴尬的撇撇嘴,直到到了客栈中,姑娘才把紧攥着衣服的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