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亦然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四周突然变得特别安静，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有些无措的心跳声。
无意识的，亦然半抱着撒涟儿回到了她的寝宫，把撒涟儿交给濛濛后，便坐在一边发呆。
莫少卿喜欢自己？亦然在心底问自己，却十分茫然。
站起身，亦然无意识的走了出去，无意识的漫步着，知道鼻间嗅到一阵酒气，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清风阁的前面。
亦然站了一会儿，迷茫的脸色渐渐地变得平静，走了进去。
一楼空无人影，亦然缓缓地走上了二楼，依旧是那激烈的酒气，却已经消散了许多。
环顾四周，亦然在床榻上发现了那个蓝色的身影。尽量放轻脚步，亦然静静的走了过去。
莫少卿闭着双眸，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十分平稳，似是已经睡着了。微风拂过，床榻边帐幔浮动，宁静而平和。
在床榻前站了一会儿，亦然走近莫少卿，轻轻地弯下了腰，纤手探向了那张面具。就在要触及时，却被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莫少卿猛地睁开了眼睛，寒气逼人的双眸在看到亦然的那一刻滞住了，渐渐地温和了下来。
亦然站直身子，莫少卿也坐了起来，按了按有些涨痛的额头。
“哥，让我看看好吗？”亦然突然出声，双眸温和而紧迫的盯着莫少卿的眼睛。
莫少卿的动作一顿，声音变得有些颤抖，眼睑也垂了下去：“没什么…好看的。”
亦然重复了一遍，不过换了个名称：“莫少卿，让我看看！”
莫少卿的身体一震，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你会后悔的。”
亦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莫少卿。
莫少卿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颤抖着的右手放到了面具上，一咬牙，莫少卿一把掀掉了脸上的面具。
心中颤抖着，等着那声尖叫，那抹仓皇而逃的身影，那颤抖着的恐惧和渐渐地疏离。
可是，半晌，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莫少卿深吸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睛。亦然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莫少卿，见莫少卿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就为了这个，所以才戴着面具？”
莫少卿凄然一笑，缓缓的闭上了双眸：“这样可怕的存在难道不应该遮盖起来吗？你…不怕吗？”莫少卿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亦然轻笑一声，缓缓的走到了莫少卿身边坐下，扶住了他的双肩，双眸真挚的凝视着莫少卿：“哥，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妹妹，我们是兄妹，你是我的哥哥，所以…我不会介意你变成这个样子，因为…我们是兄妹。”亦然凝视着莫少卿，强调了很多次，眸光中确实一份畏惧都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真挚的情感。
该感动的吧，莫少卿却只觉得心底像吞了黄连般苦涩，苦到他的心脏都有些抽搐的疼痛。
兄妹，兄妹，如此亲近亲昵的称呼却把所有的希望都抹杀掉了吧。即使他俩其实只是毫不相干的人。
“如果，当初我带着你一起走，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莫少卿怀着最后一丝绝望的希望。
亦然松开了莫少卿的双肩，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如果…如果的事情谁也不能预料。”亦然的声音里有着一份感叹。
莫少卿闭上了嘴，缓缓的戴上了面具，又躺了下去。
亦然也没有再停留，走出了清风阁，直到转角那郁郁葱葱的树木掩去清风阁的身影，才缓缓停下脚步。
叹了口气，亦然无力的靠在一棵树上。也许小时候对他有过一份来自原本那颗童真的心的憧憬吧，可是超越身体年龄的心理年龄注定了那只是分纯真的憧憬。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亦然的心里却一丝怒火都没有，只是有着一份怅然，她都不知所为何的怅然。
这是因为储王在自己的心里播下了种吧，亦然苦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什么契机这颗种子会迅速成长，占据她的整颗心，可是穿越而来的她和储王…注定不会有结局啊，不会有她想要的结局。
直起身子，恢复面容的平淡，亦然缓缓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亦然便很少见到储王了，即使见到，也是为了特意安排他和云婉帘见面。与其忍受着心底莫名的不舒服，亦然倒是省的每次都找机会避开他俩。却不知道，每次储王在她离开后也不曾停留。
有了闲暇时间，亦然便经常和莫少卿一起弹琴，谈天说地，笑声溢满了她那几天的生活。
一日在御花园碰见了储王，没有特意的前去找他，偶然的遇见倒让亦然有些不知所措。
“臣妾参见皇上”亦然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保持着面容的平静，行过礼，微微低头便准备和储王擦身而过，却冷不防被储王一把拽入了怀里。
“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储王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自责和颤动着的惶恐。
亦然只觉得心被压的好难受，身体也在一瞬间变得僵直。思绪纷乱，亦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淡淡的吐出三个字：“没关系”
储王把亦然搂得更紧，声音也更加急迫：“既然没有关系，就不要躲着朕！”
亦然不语，头轻轻地靠在楚王的胸前。不是躲着，只是害怕那个契机的出现。
远处的一抹蓝色身影呆呆的站立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绝望麻木的感觉再次席卷。
亦然虽然一再申明他们是兄妹，但是这么多天她的欢笑却给了他一种依然可以爱她的错觉。只是此刻幡然醒悟，那终究只是错觉。
该离开了，该离开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了。这次，他顺从的念了出来：“该离开了，该离开了，本就…不该回来的……”漠然的转身，落寞的身影缓缓而去。
“放开我吧。”亦然轻轻地挣了挣。
储王似是有些不愿，不过还是放开了。
沉默半晌，亦然只得先开口：“最近怎么样了？母后好像没什么动作了，其他人也消停了许多。”
储王点了点头，俊美的额脸庞上却露出一丝沉重：“的确好多了，他们也收敛了许多。”
接下来，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叹了口气，亦然想要张口行礼，却莫名的说不出口，索性转身便离开了。
储王一怔，却没有阻拦。现在，一切都让他来解决吧。
亦然刚走到栖凤殿的门口，便听见“嘤嘤”小声的哭泣声。
一皱秀眉，亦然走了进去。
里面冷儿和碧莲都在，碧莲轻声劝慰着一个小宫女，冷儿则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从背影，亦然认出了那是跟在撒涟儿身侧的濛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没几步亦然便走到了三人的身侧。
冷儿一脸平静：“少爷离开了，撒…撒涟儿也跟着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听到冷儿说的，濛濛哭的更凶了：“娘娘，娘娘就这么离开了，奴婢…奴婢怎么跟王爷和皇上交代呀！”
亦然想了想，有些无语的苦笑，安慰道：“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了，碧莲，扶濛濛下去休息吧。”
“是。”碧莲应了一声，扶着哭泣着的濛濛走了下去。
冷儿递上那封信，亦然缓缓的拆了开，接着便是龙飞凤舞的字迹，很有…狂草的境界。
亦然哑然失笑，勉强认了出来，信上的内容是：亦然，你哥哥要走，我得跟着，宫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得安安全全的让我消失哟，撒涟儿落笔。
亦然摇了摇头，真是任性，下面却还有一个字体端正的笔迹，寥寥两字：珍重！
亦然心底一颤，她认得，那是莫少卿的笔迹。
松开信纸，亦然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冷儿，去告诉濛濛，让她报告皇上，就说涟儿失踪了。另外，送个口信给武王，告诉他这件事情。”
“是。”冷儿应了一声，看了亦然一眼，转身离开了。
现在，亦然的心情有些复杂吧。有离愁，有伤别，还有着一份愧疚。
没多久，撒涟儿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太后立刻派人查了起来。武王也是派了大批的人出去搜索。
最后却是以在宫外的一条湖里发现的女尸为结点。那个女尸自然说是撒涟儿，亦然不禁轻笑，武王也真够厉害，直接把他女儿从这个世界上都给抹掉了。
“亦然”亦然正在屋中坐着发呆时，云婉帘走了进来。
亦然回过神，凝眸一笑：“婉帘，你怎么来了？晚上天凉，你注意身子。”
云婉帘款款的走到了亦然的跟前，浅然一笑：“我知道，亦然，这几天，谢谢你了。”
亦然一怔，不解的看着云婉帘：“婉帘，你在说什么？谢什么？”
云婉帘缓缓的坐下了身子，脸色依旧苍白却泛着淡然的恬适笑意：“我知道，这几天皇上都是你带来的。所以谢谢你，可是…亦然，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云婉帘的面孔突然变得坚定，紧紧地看着亦然。
亦然迎着云婉帘的目光，半晌，缓缓出声：“那…该怎么样？”
“今晚……”云婉帘有些激动的握着亦然的手，“今晚你帮我最后一次，约皇上出来，不论成功与否，我都…。死心了……”云婉帘淡笑着，眸中却有着掩饰不去的悲哀。
亦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吩咐冷儿去请皇上去御花园。
“我们也走吧。”亦然站起身，一旁的浅茗急忙扶起了云婉帘。
她们比储王先一步到了御花园，今夜月光格外飘渺，似一层薄雾笼罩着整个御花园，渗着几分寒意，却有一番凄美的味道。
两人在亭中坐下，不久，储王的身影便出现了。
云婉帘抬起头看着亦然，微微一笑。亦然会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要起身行礼，被储王免了。
不等储王问话，亦然面含微笑的说出了请储王来的目的：“皇上，今晚的月色格外不错呢。婉帘说她忽然很想跳舞便拉着臣妾一起来了这里，皇上不介意为我们伴奏一曲吧？”
看着两人，储王欣然一笑，走到了一旁放着古琴的琴架旁。
缓和的音调从四周缓缓升起，亦然和云婉帘对望一眼，也纷纷展开了身姿。
红色，白色交错着，旋转着，融合着。曼妙的身姿随着轻缓的音乐晃动着轻盈的舞步，行云流水般潇洒，飘逸。
夜晚，那抹白色总是醒目的，那抹红色却渐渐隐去，直至完全消失，独留那一抹白色倩影在沉睡的花丛中缓缓舞动。
亦然渐渐的退了出来，看了一眼两人，默默的转身，离开…
储王却似没有发觉，琴声依旧，只是先前琴声中的一丝愉悦畅快之情不见，只是徒留平缓的音调。
一曲舞罢，云婉帘气喘吁吁，脸色更加苍白，储王错步上前扶住了她。
“谢谢”云婉帘感激的一笑，随着储王走到了石凳边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云婉帘才缓过来，浅茗已经悄悄地退了下去。
“皇上，记得吗？你第一次见婉帘的时候，婉帘在树下跳的就是这支舞。”云婉帘眸光有些迷离，唇畔含笑，回忆着当初的那甜蜜一晤。
她在树下跳舞，他则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直到一曲舞罢。回过身，愕然的她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每每想到这儿，云婉帘还是会露出那天真的痴痴地笑容。
储王看着云婉帘，轻轻地点了点头：“记得，你是第一个拒绝做朕皇后的人。”
云婉帘只是莫名一笑，夹着几分苦涩：“皇上，婉帘的舞你可看明白了？不如，婉帘再跳一遍给你看吧。”
储王正要阻止，云婉帘却已经身形一晃回到了刚才跳舞的地方，双袖一挥，轻盈的舞姿再次展现出来。
尽显柔美，却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身形轻盈而用力，仿若渴求着什么，希望着什么。却终究没有去触碰和追求的勇气。身形旋转，衣衫飞舞，月光似乎都感染到了云婉帘的忧伤，清冷了几分。
看着那舞，储王没有心疼，没有怜惜，有的只是一份感触和内疚。当初是自己把她拖进了这后宫。
储王缓缓起身走到了云婉帘的身边，云婉帘也渐渐停下了脚步，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储王，有着淡淡期盼，柔和的笑容在嘴角绽开，轻轻的唤了声：“皇上”
储王垂眸看着她，在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朕…送你出宫可好？”
云婉帘红唇微张，眸中的期盼瞬间化为呆滞，随后闪现泪光。心酸到有潸然落泪的冲动。
红唇颤抖着吐出了一句话：“你…真的爱上了她？”
储王眸光一闪，点了点头。
安静的垂下眼睑良久，云婉帘嘴角掠起一抹凄然的笑，喃喃道：“臣妾…明白了。”僵硬的转过身，如木偶般一步一步地走向远处。
储王静静站着，没有唤住云婉帘，云婉帘却自己停下了，随风飘来她淡淡温温的声音：“皇上，若是你真的爱亦然便该放她走，若她是只恋家的鸟儿，那么无论多远她都会回到这里，若她无意于此，任何…也困不住她。”话音方落，白色人影已随着那淡淡月光朦胧在远处。
她或许是只恋家的鸟儿，可惜，这里从不是她所认为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浅茗没有再来找过亦然，或许如云婉帘所说，她真的死心了。
亦然倒也无所事事，整日呆在栖凤殿发呆打发时间。
宫中唯一还有些波动的就是云婉帘了，最近云婉帘的身体又差了许多，亦然几次去看她时，她都只能躺在床上了，一脸的抑郁，只有在看到亦然的时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