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眼看着里山坡顶越来越近了,亦然却越来越紧张,脚下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到最后,越来越平坦的道路,亦然几乎是用尽全力的跑向坡顶。
终于,亦然跑上了坡顶,脚下却突然一滑。看着下面从石林立的崎岖坡面,亦然拼尽全力把惊叫声咽回了肚子里,无奈的苦笑一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储王的,而由于惯性的原因,亦然他们径直向着坡下跌落。
亦然倒是没想到山坡后面居然会是这么一幅场景。
这次,估计是死定了吧。亦然心想着。
随后身上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剧痛让亦然脑海里所有的想法顿时无踪,只有咬牙闷哼。
这路上大多布满了碎石和干枯的草木,那些碎石自不用说,那些干枯的草木,有些竟然十分坚硬,直直的刺进亦然的皮肤中。倒吸一口冷气,亦然把嘴角咬出了鲜血,才忍住没有痛呼出声。
一路下翻,速度越来越快,亦然甚至已经有些感觉不到痛了,那是因为那些痛都向四周的景物一般飞速的掠过,剧痛几乎淹灭了亦然的意识,只是她的双手依旧紧紧地抱着楚王,尽量减轻储王身上的伤口。
四周的风声越来越小,亦然的后脑猛地一震,最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意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亦然的意识开始一点点,一点点的苏醒。而面前只是一片无止境的白色,白茫茫的一片,许多白色的烟雾在渐渐缭绕。
怎么了?亦然向着,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想起点什么,眼前应该有点什么,却绝不是这样空荡荡的一片,就仿佛她的生命也是这般空荡荡,失去了所有。
生命,生命,亦然不自觉的在心底喃喃着,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促使着她,逼迫着她…睁开眼睛!
亦然猛地一怔,双眸也倏地睁开,对了,就是睁开眼睛。
眼前经过初始的一片模糊茫然,渐渐的映入了许多东西。
青色的看起来很软的东西,身上盖着的是红色的摸起来很软的东西。
可是…这些都是什么,亦然试图从脑海找出关于它们的只字片语,然后脑海中还是像亦然意识刚恢复那般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任何东西,包括…自己!
亦然猛地一震,失神的双眸渐渐的有了光亮。
这些是什么都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什么?
亦然急切的思考着,希望能够想起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却打断了亦然的思考。
“亦然,你醒了!”
是一个熟悉的男子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亦然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这句话,然而等她细细追索根由,却又发现脑海中还是什么都没有。
熟悉的…。亦然把目光转向了床榻边。一个衣衫整齐,面色却十分憔悴的男子站在床榻边,脸上盛满了震惊后的狂喜。
亦然就这样淡淡的看着他,脑海中只是说熟悉,却没有说熟悉到什么地步。
“怎么样?亦然,还有哪里不舒服?”那男子似乎没注意到亦然淡然的目光,一步冲到床榻前,急切的问着。
亦然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有点儿渴。”渴是什么?亦然随即皱起了眉头,却想不起来。
那男子哦了一声,飞快的倒了一杯茶递到了亦然的嘴边。
亦然向后缩了缩头,然后接过茶杯,熟练的打开,一仰头,一气喝完。
喝完之后,亦然看着手中的杯子又发起呆来,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怎么用?
那男子依旧紧紧地盯着亦然,见亦然不说话,只是盯着茶杯,慢慢的也嗅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
“亦然,亦然,”他轻唤了两声,“你怎么了?”
亦然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男子,这男子面色虽然憔悴,却仍旧有着说不出的温雅感。这张脸庞上的关切让亦然心头一暖,展颜一笑道:“我没事……”
那男子一怔,放下了心,微笑了起来,然而依然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微笑硬生生的僵在了脸上。
“那个,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看着眼前一脸微笑礼貌的询问着自己的亦然,莫少卿呆愣在原地,脑海中飞快的把所有的症状组合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结论——亦然失忆了!
慢慢的,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亦然,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吗?”
亦然点了点头,随即兴致昂然道:“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还有……”亦然举起了手里的茶杯,“这个是什么东西?”
莫少卿的脸上的苦笑渐渐转为了震惊,亦然不仅失去了对人的记忆,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那你…记得储王吗?”莫少卿有些紧张又期待的问着。
储王…亦然的心猛的一滞,无数不知名却让她痛苦的感觉撕扯着她的心,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亦然,克制不住眼泪,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的滴落下来,手中的茶杯也早已被亦然无意识的松开,落在棉被上,茶水染湿了一大块。
看到亦然的表现,莫少卿已经不用再问什么了,苦涩的一笑,他拿起衣服递给亦然:“把衣服穿上吧,我带你去看他。”
亦然呆呆的转过头,挂满泪水的俏脸上布满茫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这些咸咸的东西,还怎么止都止不住。
看着亦然的样子,莫少卿便明白不能指望亦然自己穿衣服了,只能擦干亦然的泪水,唤来了一个女婢给亦然穿上衣服。
还好他们有事暂时都不在,不然恐怕又是一场喧闹。
看着脸色别扭的亦然,莫少卿无奈一笑,就算她失去了记忆,在心的最底层,还是保留着对储王的感情啊。
片刻之后,莫少卿带着亦然出现在了储王的面前,储王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呼吸有些虚弱。
亦然呆呆的看着他,眼睛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又要流出来,这次,她忍住了。
“他…没事吧?”虽然想不起来面前的人是谁,可是亦然感觉得到他是对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重要到不能失去。
“没事,只是发高烧引起的昏迷不醒。你后脑受了伤,我没想到你会比他先醒过来。顶多再半个月,他就会醒过来。”意识到亦然的情况,莫少卿没有多做解释,同时暗自在心里庆幸。那天他虽然中了毒,却奇妙的被解开了,而解毒的正是他体内一直残留着的毒素,消解之后,他脸上的疤痕也随之消失。要不是他坚持每天都去亦然他们出事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就遇到他们了。想起遇到两人那天的情景,莫少卿就不禁一阵抽搐。亦然浑身上下几乎布满伤口,左脚骨头几乎碎裂,连那双抱着储王的手都是血迹淋淋,脸上更不用说,他虽然能消了一些疤痕,却没办法完全消除,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亦然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了。
虽然不知道其中经历了什么,却也知道其中的凶险。
“哦。”亦然应了一声,她并不知道半个月是多少时间,她只知道,再长的时间她也要等。
莫少卿看着呆立不动的亦然,暗自皱了皱眉头:“亦然,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帮你守着他。”
亦然回过了神,脑海中突然什么划过。
“我叫亦然?”浓浓的疑问。
莫少卿知道这是正常情况,无奈的点了点头。
亦然却坚决的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刚刚想起来,我绝对不叫亦然,而是叫…”亦然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随即一字一顿道:“…莫…亦…然…”依然的脸上还带着思索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莫少卿忍住笑意:“是,你就是叫莫亦然。”亦然醒过来,他心底的一块大石也落地了。
亦然皱起了眉头:“不是这个亦然,是另一个,两个不一样。”她总觉得自己说的这个亦然和对面男子说的一定不一样,而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属于自己的这个亦然的。
“好,好,不一样就不一样。”莫少卿没有与亦然多做争论,而是去拉亦然的手。
“走,我去帮你好好看看,看看有没有办法治。”
亦然扑到了储王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倔强而坚定:“我不走,他什么时候醒了我什么时候走。”说到走的时候,亦然的心微不可觉的颤抖了一下,她不想离开,非常不想。
莫少卿的眸光顿时黯淡下来,一抹苦涩萦绕心底。
“好吧,那我去给你拿吃的。”说完,莫少卿转过身有些落寞的走了出去。
看着莫少卿的背影,亦然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忽然想起来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初次见面不问别人的名字似乎很失礼啊,亦然皱眉想着,随即却又不得不细细思索失礼是什么东西,实在想不出来,亦然也就放弃了。
他看着储王,嘴角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可是她的心底却有一股难受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或许人下意识的会选择好的吧,亦然努力的忽略了心底的不舒服,微笑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储王,脑海中却实在没什么形容词可以用。
这时,莫少卿端着饭走了进来。
亦然立刻被香味吸引了,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看着别扭的拿着筷子的亦然,莫少卿有些无语,会喝茶,为什么不会用筷子呢。不过,还是吩咐外面的奴婢拿了一个勺子。
亦然还是觉得勺子好用,不管什么东西,闻着香就往嘴里塞,奇怪的是,虽然肚子里的饥饿感一直催促着她快点,她却怎么也快不起来,将近半个时辰才把饭菜都吃完。
莫少卿吩咐人把饭碗端了出去,便陪着亦然守着储王,顺便讲些事情给亦然听,然而现在的亦然理解力实在是差的可以,莫少卿说一句话她就有无数个问题。
莫少卿这才意识到亦然没有一点记忆,包括那些常识,恐怕沟通起来都很困难。
此时的依然,应该是天真无邪的,童真烂漫的。可是莫少卿在亦然的身上没有看到一丝这些。反而多的是神色间的淡然,虽然微笑着,却仿佛只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的表露。
难道亦然以前便一直是这样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吗?莫少卿怜惜的想到。
一直到了下午,房间里突然涌进了许多人,每个人看着亦然的表情都不一样,却都有着共同一点,那就是高兴。
首先是一个身姿飒爽的女子扑向了亦然,一把就抱住了亦然,又蹦又跳:“亦然,亦然,你醒了,太好了,亦然!”
亦然有些不知所措,心底却并不反感。
“她失忆了。”莫少卿淡然的一句话,却让蹦跳着的撒涟儿立刻停了下来,其他人也一脸的不可置信,武王平静的脸庞上都出现了淡淡惊讶。
撒连玉急切的向前走了几步:“怎么会这样?”
莫少卿苦笑一声:“早该想到的,亦然后脑受了伤,失忆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莫少卿没有说下去。
“只是什么?”撒连玉紧紧地盯着莫少卿,脸色前所未的凝重。
“啊,亦然,那你还认识我吗?”撒涟儿可怜兮兮的看着亦然,同时暗自期盼着。如果亦然还记得她,她就可以好好炫耀一番了。
众人也都把目光从莫少卿身上离开落到了亦然的身上。
而亦然的回答却出乎众人的意料,连武王也忍不住惊讶的神色。
“你?”亦然皱了皱眉,把目光转向了莫少卿,“你是谁?”
撒连玉不可置信的看着亦然,即使疑惑,亦然眸中依旧一片淡定,他不会认错,这确确实实是亦然。
“这又是怎么回事?”撒连玉更加急切的看着莫少卿。
莫少卿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苦笑了。
“如你们所见,亦然失忆了,不单单指对我们的记忆,所有的记忆,包括小孩都知道的常识全都忘了。也就是说,亦然现在除了身体和一些下意识的反应之外,和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区别。”
震惊是巨大的,显然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
众人都俩开了,只有冷儿和撒涟儿坚持一定要留下来。
莫少卿把冷儿留了下来,把撒涟儿赶了出去。亦然可是个病人,经不起她折腾。
冷儿这次没有像撒涟儿一样问亦然认不认识自己,而是轻轻的拉起了亦然的手,表情虽然淡漠,语气却十分温和:“小姐,我帮你梳头吧。”
过了好一会儿亦然才点了点头,她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指的就是她自己,我就是她面前的这个女子。
冷儿吧亦然拉到了镜子前,扶着她坐下,开始梳理亦然的头发。
看着自己原本披散着的头发在冷儿的手里开始渐渐定型,变得…亦然找不到形容词。而她却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亦然现在已经不去找理由了,她发现无论怎么努力,自己的脑海中都是空荡荡的一片,索性也就学着接受,反正她知道,这群人都没有恶意。
此后,亦然就渐渐的熟悉这里的一切。他们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还有很多人,房子外面的风景很漂亮,有很多种亦然叫不出名字的漂亮的东西。然而亦然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很喜欢,很喜欢这里的一切。
上次来看亦然的那些人似乎非常忙碌的在做些什么,除了那个长的莫少卿说叫漂亮的男子每天会来看亦然以外,其他人亦然有时连影儿都见不着。不过亦然也不在意,他觉得自己的世界有那个躺着的男子的存在似乎就满足了,充盈了。
“娘子!”一个阳光极其明媚的下午,天气也因此暖和了不少,亦然摆弄着莫少卿的药材,这些都是莫少卿教她的,她也就只学会了一点点。
耳边传来的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而且腰上还传来不老实的动静。亦然贝齿一咬,脚后跟狠狠的踩了下去。
“撒连玉,别闹了!”
似乎意识到什么,后面的人急忙一个闪身转到了亦然的前面。
撒连玉一脸的无奈:“亦然,我是你的相公,抱抱你有什么不可以?”
亦然瞥了他一眼,语气坚定:“你不是。”
撒连玉顿时垮下了脸:“你都失忆了,凭什么说我不是?”
亦然想了想,随即看着撒连玉:“感觉不是。”当撒连玉向她解释娘子和相公的意思的时候,他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储王,随即依然的语气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