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年妇女那里被赶走后林书池已经没有勇气再去下一个地方了。
她很矛盾,坐在车里面如土灰。
五年前的那个灾难性瞬间一次次在她脑海里激荡。
巨石滚动的声音,砸到大巴上的声音,乘客尖叫的声音……
在救援赶来之前,她看着那些生命一个个消逝。
变形的车厢,破碎的挡风玻璃,变形破碎的尸体,还有那些受害者最后看她的眼神……不甘,愤怒,羡慕,嫉妒,生命最后一刻的无助和恐惧……
如果她不去找瑾西就好了,如果她没有去见华秋阿姨就好了。
如果不是她中途看到路边的瑾西要下车,那辆大巴就可以在山上的巨石滚下来之前开走了,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
林书池想重重叹一口气,把所有的不快都通过一声叹气发泄出去,可是她的心里像膈应了什么东西似的,越难受越想憋着,越憋着心里越沉重。
她把头靠在驾驶座上,双手有气无力地握着方向盘,眼神呆茫地看着车子的前窗玻璃。
何苦呢?
她也一次次问过自己,何苦呢?她为什么要这么痛苦?
她知道那件事其实并不能完全怪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也没想到刚好她一下车后,车子再发动开了一会就被山上滚下来的巨石砸到了。
可是要不是她,车里的乘客和司机就不会……
任何的理由和以不是故意的作为的借口在那么多条生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有什么理由说那件事情不能完全怪她!?
她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条的人命。她怎么还有脸因为自己太痛苦了就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那件事情不完全是你的错”来安慰自己?
林书池感觉自己忍不住了,眼泪硬是要流出来,她努力把眼泪往回逼却还是没成功。
眼泪一流出来就像洪水开了闸一样,止都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本来以为被那些死者和伤者的家属痛恨了这么多年,她应该已经够坚强,不会这么轻易哭出来了。
这个时候,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她。这么多条人命,她要独自偿还到什么时候?
林书池哭了一会,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了姚奕晴的对话框。
【奕晴,我有事想跟你说。】
一行字刚打出来又立马一个个地删除。
这件事情奕晴怎么帮她?说一大堆安慰她的话,告诉她“书池,这不是你的错”?奕晴肯定不会这样昧着良心安慰她的,她也不需要这样不顾是非曲直的安慰。
奕晴,我该怎么办?
很早很早以前,林书池就发现,自己身边除了姚奕晴,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可是现在就连姚奕晴都没办法干涉这件事。
林书池也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坐了多久,直到眼泪都哭干,她才拿出化妆盒补了个妆,继续开车去下一个地方。
她又是先在一个超市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和一些水果才鼓起勇气敲响了第二个当年的罹难者家的门。
门开了,是一个身材富态的60多岁的女人。
她看到林书池,眯起眼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在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上逛了一圈,最后轻蔑不屑地一笑。
林书池微笑着道“:高奶奶,要过年了,我来看看您。”
姓高的女人没说话,但也没拦她进屋。
林书池把东西提进屋放到茶几上,又四下看了看,发现屋里一切都还好,保姆正在厨房里做饭,才稍稍安了心。
她也不好意思坐下,搓了搓手“:高奶奶,王爷爷是去下棋了吗?”
高姓女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书池的脸僵了一下,又恢复了微笑,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茶几上“:高奶奶,要过年了,这些钱您可以拿着买点年货。钱不多,您要有什么想买的想吃的直接给我打电话,让我给您买就行了。如果家里的煤气不够用了,您打电话给我,我找人来换。您要是想出去旅游也可以跟我说,我给您订票和安排住宿。”
高姓女人冷淡地听完她的话,往桌上那一沓钱瞥了一眼,又拿起钱数了数,不满地拿着钱进了卧室。没过多久,她又从卧室出来,递了一张纸给林书池。
林书池赶忙接过纸,纸上照例是这一家老夫妇最近各种条条框框的需求。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妇在那一次意外中丧生,林书池就承担起了赡养二老的责任。
她把纸折好放进包里,又对面前的女人鞠了个躬“:高奶奶,那我先走了,您有什么事打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