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短了”,老宋一边使劲用脚踹了几下火炉子旁边的煤堆,一边说,“军该回来了,把楼梯口那间屋子收拾一下吧,也就这几天了,也就三五天。”“早着呢,为啥就那么希望他回来,每年回来都…”“他是你哥!”我不太喜欢这个哥哥,为了他的海外梦,他不切实际的梦,每天在外国徘徊,在国外的各种场所打工,美其名曰,创业,每年回来都要创业基金,家里的东西,都给了他做创业基金,可笑,可笑的是我那老实的爸爸,相信这哥哥相信的不行。
“昨天老吴又来了,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还他的钱,我一分钟也忍不了了,一分也忍不得!”我母亲大声的吼着,把身边的针线盒砸向老宋,老宋来不及闪躲,一盒子针线从老宋的肩膀落到腿上,落到老宋前面的饭桌上,散落的扣子落到老宋的碗里。
老宋默默捡起所有东西,放进摔得不成样子的针线盒子,母亲大声吼着叫着,眼泪在她脸颊滑落,眼里都是绝望和痛苦,她狠狠的采着自己的头发,一根根银发滑过她的皱纹,落到她的脚边,我赶紧过去抱住了她,心里害怕的紧,我按住她颤抖的手,老宋颤颤巍巍的拿来药盒,我一把抢过药盒,将药盒子里的药翻来翻去,找到一片药,急切的给母亲喂下去。
“她,好多事都不太记得了,病情更严重了,总是说胡话,大概都是关于追债的事,我家已经两年没人追债了,昨天她紧张的很…”老宋相当平静的向秦芳诉说,仿佛说别人家的事,我急切的问“怎么办,要住院吗,要吃药吗,怎么办?芳,我妈要怎么办!?”秦芳紧皱眉头,“治疗,你们是没有足够的钱的,我寻思着,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们不妨这几天筹些钱,拿到她面前,让她看见自己家里有钱,不要让她有紧张的情绪。”“好,行,行”老宋面无表情的说,“芳,你是唯一的医生了,我只信你了,只能信你了”我不知所措的跟她说着,秦芳拉过我的手,拍拍我的手安慰我。
我母亲的精神有问题,记性也不太好,已经三年多了,自从宋军走后,她就整天担心,病也更重了。
我们举家住在海边,一间祖传的破楼房里,不过很快,楼房就要没有了,老宋要把它卖了,给宋军做创业基金,我心里气的不行,却劝不住这个老实巴交的别扭人。
“爸,卖了楼房,咱们可就住船里了”“嗯”“你一直为宋军想这想那,你想过我吗,我呢,我17了,一件好衣服也没穿过,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现在应该是在学校!”“你哥他小时候…”“过去了10年了,该给的都给了!”我生气的踹了一脚煤堆,摔门走了出去。
站在海边,我就会想这几年发生的事,14岁那年我被迫退学,成全我家里的经济危机,刚回到家里时,每每看到被做成置物盒的书包,我就伤心的掉下眼泪,宋军会喊我“别哭了!女孩子上不上学有啥用,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比啥不好,一点都不替家里考虑!呸,贱胚子!”我当时不敢反驳他的,反驳他,他就要动手打我了,老宋是不管的,老宋说,他是你哥哥,你要听他的话,他不会害你的。大概,我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哥哥给老宋灌了什么迷魂汤。当时怜惜我的只有母亲了,她时常拉着我的手,在海边坐着,有时我看她掉下眼泪,她总是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紧紧攥着她的手,同她一起哭泣,那时她的精神还是好的,几年的光景,人就变的这样,时间是真的可怕,真的不可理喻,好人总要受报应,坏人总要无忧无虑的活着。
不出老宋所料,宋军回来了,他提着一些外国的糖果和零食,一回来就找我,“爸,我妹子呐,我给我妹子带回来好吃的了!妈快过来,一起吃点外国零食儿!”我很冷漠的走过去,随手拿了一块糖塞进嘴里就走了,糖甜心苦罢了,我刚要出门,宋军便叫住了我,“妹妹,过来,哥哥同你说说话,好久不见,哥哥还挺想你的呢!”,“哦,是吗。”“欢儿,哥哥看你又长高了!”“上学的话会长的更高”我冷笑道,“哎呀,欢儿,哥哥每次想到当年的事都觉得对不起你啊,都是哥哥的错,都是哥哥的错!”“所以,哥哥决定今年带你出去,去俄罗斯,哥哥在那有处房子,我把你带过去,你在俄罗斯学点东西,咱们兄妹也有个照拂嘛!”“算了吧,你自己照拂自己吧!”说罢我便推门而出,我知道这个宋军不知道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收拾了宋军的屋子,摸着墙缝,想起这房子就要被卖了,心里很是不舍得,鼻子一酸,掉下眼泪来,刚要推门而出,听见老宋的声音,“军,你一定要把欢儿带走呀,欢儿,也就靠你了,军,这房子一旦卖了,我们老两口住哪都无所谓,欢儿,欢儿就靠你了!”“爸,我是看着你的面子,才说把欢儿带过去,看着有啥合适的工作让她做,欢儿要是不领情我也没办法!”我这些年都知道,老宋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这哥哥,真是让人气的心里发颤,我推门出去,指着宋军的鼻子骂道“宋军,你小子别不知好歹,家里的房子你也想卖,你自己活的倒是潇洒滋润么!恨不得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呸!”“这叫创业,你知道个屁,这是这个家都是欠我的!我小时候被人拐了那么多年,苦头吃尽,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贱胚子!欠人的,就是要还的,老天有眼,让我爸爸有良心,都像你这样,我们这种可怜人还活不活!”
我气的手颤抖着给了宋军一巴掌,宋军吃不得这个亏,反手就给我一巴掌,上来便要打我,老宋拦在中间,白白挨了好几拳,我气的浑身颤抖,眼泪停不住的往下掉,“宋军,什么是良心,良心是知恩图报,这个家欠你了吗,就算欠你,这么多年,该还的都还了!”我哭着跑了出去,听见宋军的叫骂声越来越远,我知道,如果我跟着他去了俄罗斯,我也不会有好的下场,我留下,就要在这里一辈子,一辈子打渔,一辈子和作伴!,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秦芳跟我说,好的人生过一次就够了,不好的人生,轮回几百次也是无奈。
我想着,想着我这一辈子的无奈,我觉得一口气横在心中上不来,我拼命的锤着我脚边的石头,血顺着我的手流下来,无助感吞没了我,一如大海吞没仅剩一缕夕阳云烟。
我慢慢向海里走去,感觉周身轻松,凉快,似乎多年的负担就要在今天卸下了。
慢慢的,直到海水没过我的头发,我似乎能看见海底的一片月色,命运给自然以温柔似水,却送我刮骨之痛,在畅快中,我慢慢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