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利亚气喘吁吁地躺在一个废弃实验室模样的室内的墙角,他的右腿和左手被砍去,左腿的伤口不时地掉下一些玻璃状的碎片,落在地上,化作一阵烟尘。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默不作声地站在歌利亚的面前,看着歌利亚。
“是梦……不,好像没那么简单啊……总之,先谢谢你能够出手相助,否则我恐怕就真的死了。”
真正的歌利亚扭动着身体贴在墙上,半睁着双眼看着“歌利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我现在的身体的原主人吧。我那略显暧昧的记忆,恐怕就是证明你的存在的最好的证明。”
站着的“歌利亚”并没有回歌利亚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歌利亚继续问:“你不能说话么?”
他又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摇头,眼神当中透露着些许哀伤。
“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他伸出两根手指,看来,他选择了第二个。
歌利亚叹了口气:“唉,我的脑壳里面装着的可是纯粹的,属于我的大脑。你的意识的话,应该是藏在什么特殊的位置,或者说,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储存着你的意识。这如果是一般人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的话……你的大脑被烧毁,和那个什么猎手会的某种手术有关,恐怕,从那时候起,我……哦不对,你的身体早就已经不是普通的身体了吧。”
他又点了点头。
“就算是这样,把本不用于储存记忆的肉体作为记忆载体也十分牵强,因此你的存在才会如此的微弱,你的意识的学习能力也非常有限,恐怕,你多少也有些察觉了吧。”
他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懂的样子。
“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吗?真是遗憾……”
歌利亚低头看着自支离破碎的身体,又瞧了瞧眼前的,他的身体的原主人。
“我们……算是朋友吗?哦换种说法,你觉得我是你的朋友……吗?”
他突然开口了:“朋友……”
“诶?”
歌利亚吓得缩了缩脖子。
他接着说:“朋友……是……敌人……不是……”
“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敌人。”
他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歌利亚,但是,他接下来,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把左手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嘴里。
“喂,朋友,你这么做可是很不卫生的哦。”
歌利亚并不能站起来,因此只能口头上阻止。
但是对方没有停下,而是把嘴张到最大,将自己的手指伸向喉咙的最深处。
“喂喂喂,这样可不行啊,快停下!”
他还是没有停手,于此同时,他把自己的右手手指,在自己的左胸口,点了几下。
这下,歌利亚总算是看明白了。
“左手是在模仿插入胃管,而右手是在模仿着贴心电监护时使用的贴片。你……难道说你是在模仿……被改造之前时的记忆吗?你记得你被改造时的记忆,是不是!”
他看上去有些难过,还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就是因为这个实验而导致的脑死亡是吧。那我的肉体……哦,你是不可能知道了。总之,我并不是自己想待在你的身体里的。而且,如果你没有了我,就没有正常的生命运动,你就彻底死了,你明白吗?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住你,但是你必须知道,我的存在就是你活着的前提,所以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毕竟我们两个做敌人的话实在是太辛苦了。嘿,我刚才说的这些,你都明白吗?”
他点点头。
歌利亚用自己的右手不断地抓挠自己的头发:“真是让人意外啊,你这究竟是……究竟算是什么呢?失语症?只能听懂但是说不出来,然后还有……可恶,我就只看了这么点。”
他走上前,一只手按着歌利亚的前胸,示意歌利亚尽量不要行动,好好休息。
“还真是温柔啊,这种温柔,我都不知道该说是可敬还是可怜了。总之,我……”
歌利亚刚说到这里,“歌利亚”抢上前来,捂住了歌利亚的嘴巴。
他缓缓地说:“别……别动……”
怎么,他发现了什么,那个不知道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已经找过来了?
歌利亚乖乖地听凭另一个自己捂着自己的嘴巴,甚至自己还配合着降低了呼吸频率,学着另一个自己的样子,悄悄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往门的方向看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实验室的样子并不完整,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就像是被淤泥给吞没了一般,其他的景物,像是什么烧瓶组,实验桌,机械臂,病床什么的都很模糊,而奇怪的是,他所在的角落却非常的清晰。
我不认识这里,这应该是他所记得的场景,也就是说,这里应该就是他被……
刚开始自己的思考的时候,就见门就像是一朵以极高的倍速播放的花瓣开放的默片一般绽放开来,紧接着,一团只有黑色斗篷的不明飞行物裹着黑烟飘了进来,而且直接往歌利亚的方向找了过来。
空荡荡的斗篷,加上几乎没有的室内照明,歌利亚感觉此时的心脏都快蹦出胸口了。
哈迪斯,一定是他,他的诅咒!
歌利亚看到,那个斗篷下面的黑烟当中,隐隐的有一只手在摆动。
是不是自己的手?
歌利亚想趁这个玩意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直接跳起来把自己的手抢回来安上。
他太需要这只手了。
但是,另一个自己似乎很害怕这东西的存在,他也没有移动分毫,眼睛还不时地看着歌利亚,似乎害怕歌利亚犯什么错误。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歌利亚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这个问题,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这一片会移动的破布。
斗篷继续向着歌利亚的方向飘来,甚至还穿过了另一个自己的身体,锯齿状的斗篷边缘,像一组组小锯子一般,在歌利亚的脸上撩了一下,歌利亚就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它知道我们在这里,它一定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它是直接过来的,可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斗篷悠悠然离开了实验室,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顺势按动电门的按钮,把门给关上,现在的实验室,就只剩下操作台上的电源光。
他松开了手,让歌利亚自由地呼吸。
“看来,你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怪东西了,关于那个,你有什么想法么?”
他看了看歌利亚,从地上捡起一个玻璃碎块捏在手里,在墙上写道:“它和哈迪斯没有关系。”
“什么?刚才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居然和哈迪斯无关?这怎么可能!”
他叹了一口气,只是点了点头。
歌利亚追问:“你能说更多些吗?”
他用玻璃碎片继续刻写:“哈迪斯,原本是人。”
歌利亚点头道:“这我有想到,哈迪斯的行动一直都很随性,而且有时甚至会有意避开与西伯利亚分部的接触。”
他微微一笑,接着又将自己手中的玻璃片反复把玩,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点点头。
只见他写道:“我本来是另一个哈迪斯。”
歌利亚看到他写下这行字之后,先吃了一惊,随后低下头,用右手猛地砸了一下墙壁:“我本该想到的,我本该想到的。是,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在旧城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在过度解放状态中,会做出许多根本不该是人类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近乎无情的压制力,近乎无赖的瞬移,这让我感觉就像是一个没有燃料的超级发动机,突然有了动力。还有,就是我在那样的状态下,我心中产生的许多奇怪的感情,那些感情和我的认知完全相反,但又……又……又是那么的真实,感觉我其实是一个神,我看不起在我眼前的任何生物。我举起镰刀他们就该去死……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歌利亚每说一遍“原来是这样”,表情就会变得有些许释然。
就在歌利亚滔滔不绝之际,“歌利亚”在墙上写道:“你知道吗?当我从我的妈妈口中得知,我被选为实验对象时,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毁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执着,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我在这个角落里,不停恳求着她不要这么做可是她……”
他写着写着,抹了抹眼泪,回头看,见歌利亚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他就此停手了,撇下玻璃片坐在了歌利亚的身边。
他哽咽道:“我……是……怪物……”
“你有你的名字,人的名字,你不是怪物。”
歌利亚一边说一边靠在他的身上,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毫不犹豫地把歌利亚的胳膊甩了下去。
歌利亚再次把手臂抬起来,放在了他的右肩上,强硬地说:“我们不是怪物,是有着将荒神彻底驱逐的决心的人,这我能够肯定。当我在屠杀荒神的时候,你的肉体的每一个肌肉都在告诉我,你有着比谁都强烈的决心,你就是一个人,请你相信我。”
这回,他没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