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他行了不知许久,身后有马蹄声渐行渐近。
“姑娘!姑娘可是要去垸城?”
“垸城?”我停下来看着这个神色匆忙的男子。
“不是吗?可这个方向,就是去垸城的方向啊?”
男子翻身下马道:“我叫唐诏,是个三阶天师。”
说话间撩了撩配剑,将被配剑挡住的三个骷颅头亮出来。
“爹爹……”土土手还指着前方,口里喃喃道。
“所以,你夫君是去了垸城吗?”
唐诏一脸“那可太不幸了”的表情道:“那想来你夫君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说?”我摸了摸土土的头,他转头看着我,突然将头低下哭起来。
“不哭不哭,土土,我们去找爹爹。”
哄了片刻,他才渐渐安静下来,伏在我肩头睡着了。
“所以你夫君真的去了?”唐诏惊叹道。
“所以你能先说为什么凶多吉少吗?”我低声问他。
他左右看了看,手放在嘴边正准备说什么,那马儿突然受惊了一般叫了一声,抬腿跑进了密林深处。
唐诏失神片刻,手放在胸前顺了顺气道:“吓死我了!”
我问他:“天师不去追你的马?”
他哼一声道:“追什么?传个书回家让我爹命人再给我送一匹更好的便是了。”
看来还是个世家公子哥,我摸了摸土土的头,他睡得还挺沉,也没被吵醒。
“所以?为什么凶多吉少?”
“你没听说?最近有人重金悬赏,来垸城抓挖心贼?”
他一副街头说书听多了的模样道:“据说垸城自上个礼拜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被挖心,城里人心惶惶,好多人都连夜逃走了,剩下的都是死人了。”
“有好些天师慕名前去,啧啧啧,死状凄惨,这才有人重金悬赏。不过,我此行可不是为了钱,只是想出门学些经验”
“哦。”我递给他一个“那你真的很棒棒”的眼神道:“天师果然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呢,那还可以顺路做个同伴。”
“啊?”唐诏三两步挡在我面前道:“你不是应该被吓一跳,然后离开吗?”
“哦。”我摇摇头道:“你好,大齐第一招魂师南鱼。”
他眨眨眼道:“哦,大齐第一招魂师原来就是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
行至傍晚果然见一个城门,上书“垸城”。
“啧啧啧,感受到了吗?这扑面而来的杀气。”唐诏走在前面,双手张开,闭着眼呼吸道。
我:“你以前没闻到过灰尘的味道吗?”
唐诏:“对不起打扰了。”
城中已经没什么烟火气了,空荡荡的,到处都是白色的纸钱和棺材。
“天快黑了,先找找看有没人住的地方。”
有风吹来,我冷得打了个激灵。
“哦,不过这儿哪还有人?”唐诏也裹紧了衣服道。
“……”
我:“没有人,去人能住的地方,好歹不要到处摆着棺材的地方。”
他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
又行了几分钟,见一个干净的屋子。
想来这家人刚走没多久,炤台还冒着热气。
“进去吧,就这家了,先点个灯。”我顺手关上门,将土土放在床上。
刚坐下没一会儿,听有人敲门道:“谁!谁在我家里?”
唐诏开门,一个瘦小的十来岁孩子从他胳膊下弯腰钻进来,手里拿着棍子狠狠地打了他一棍。
“嘶……”他关上门吼道:“我是个天师!臭小子,你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那少年向后退两步,大吼道:“你是天师就可以随便进人家房子了吗?”
“我哪儿知道这里还住了人?”
唐诏见他又举起棍子,忙不迭跑进屋道:“这城里死气沉沉的,外面不都说这城里的人早就搬走了吗?”
他们吵闹声音太大,土土“哇!”得一声吓醒,爬下床跑到我旁边紧紧抱住我的腿。
我弯腰将他抱起来,那少年看见土土却丢掉棍子,一脸惊喜道:“土土?”
土土侧头看着他,抽泣道:“小四哥哥。”
“所以?你们认识?”唐诏摸了摸被打的手臂,一脸疑惑。
小四煮了一些粥,四个人围坐在桌旁喝粥。
唐诏问他:“所以,垸城果真如外界传闻那般?”
“嗯。”小四点点头道:“大约一个礼拜以前,有一天晚上,大家都在睡觉,突然听有人大叫,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叫声凄厉。”
“有五个人结伴大着胆子去声音传来的地方,然后就是一片惨叫。”
“后来大家都不敢去了,第二天天亮了,一堆人壮着胆子去看,只见那几个人倒在地上,死状凄惨,胸口处一个大窟窿,是被人将心挖走了。”
“第二天夜里,照样传来惨叫,这次没人敢去看,不过这惨叫声像是会传染一般,一会儿东边,一会儿西边。第二天夜里,又有五六个人被挖心了。”
“好些人第三天便搬走了,后来,被挖心的人越来越多,搬走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说完,看着拿着勺子舀粥喝的土土道:“土土是周老板的儿子,他自小就爱抓土往嘴里送,所以大家都叫他土土。
他家是开粮铺的。周老板就是第一晚去看的那五个人中的一个,他家也是第一家搬走的,土土娘带他走的时候好些人去送他们。他,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我诚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去乞儿庄时见他被人欺负,就顺手带走了。”
说话间土土舀一口粥到我嘴边道:“鱼姐姐,吃。”
小四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唐诏问他:“这么多人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你不怕被挖心?”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好一会儿才见小四抬袖擦了擦脸,原来是哭了。
他红着眼抬头看着唐诏一字一句道:“我不走,我要找到挖心贼,我要杀了他替我爹娘报仇!”
唐诏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点头道:“好孩子!我会和你并肩作战的!”
我:“……”
土土:“鱼姐姐,吃。”
我又喝了一口粥。
土土和他娘遇到的是不是偷心贼?
损害了他灵识的应该不是人,如果是偷心贼的话,那面前这两个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真的是魔,我自己都没几分把握。
看来等天亮了,得先把他们送走才行。
因为怕偷心贼夜半偷袭,三个人轮流守夜,我正值后半夜。
四下安静,我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
低头看去,果然见水杯中,有一个蒙着面的青衣人……那人真的是一身青衣。
我道:“来都来了,不下来坐坐?”
“是你?”
她一开口,我手一个没拿稳,茶水倒了半杯在桌上。
我抬着头重复她的话道:“是你?”
是那个在树林中帮梧桐树妖的女子。
她这冷冰冰完全不带感情的声音,我绝对不会记错。
“你就是偷心贼?”
我自袖间拿了一把符咒,她剑法了得,只怕是残殉在这处才能与之比一比。
残殉?
对了,她应该认识残殉,有仇的那种。
“是的。”她爽快承认了。
下一秒一道剑气泠然而下,我侧过身将将躲开,手里一堆符咒朝她扔去。
“雕虫小技。”她闭上眼,那把剑在空中飞舞片刻,符咒便化了满天碎片。
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掐了一个口诀朝她打去,她一个没注意,正正打在胸口,血便一滴滴落下来。
“有趣。”她道,然后转身走了。
这一夜,大概算平安度过。
我看着围坐在床边睡得东倒西歪的三个人,伸手重新加固结界。